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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当我等一众凄惨被俘妇孺关押在暗黑潮湿仅有少许光亮穿过木缝透进来的船舱底部时,我一直在思索,为何我只有一个师父。

因为彼时被俘童子各自在舱中摸索寻找同样被俘的娘亲,母子们抱头痛哭,我从中看到希望也看到无力。

希望是亲人终究相逢,无力是我没有可逢之亲故。

我独自蜷缩在角落里,充盈在鼻间的是浓重的湿霉味。与很久以前那个惊险的晚上落宿的那家客栈中被子上散发的味道一般无二。

那时师父也在,难得的英勇了一回,保护我与苏白白。

我的眼眶开始有些濡湿,我很是思念师父。我猜师父也如我思念他这般思念我。

我时常想,会不会,师父便是我的阿爹,因为种种不便言说的缘由不能告知我真相,只能认我做徒儿。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这般想来。

直到有一天,遇见苏白白。又有一天,苏白白告诉我,和尚是不能娶妻生子的。

我本可以将其当成那种种不便言说的缘由之一,但我同时也明了师父并非一个合格的和尚。

几乎所有的清规戒律能够破的他都已破,喝酒吃肉杀生骗人,手段之高明令人咋舌。

我要说的是,既然师父敢于在人前破戒,那么如果我是他破解娶妻后所生之子,他定然会带着我四处溜达,告诉他的亲朋好友,这是我道衍和尚的儿子,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我既想通了这点,便认定师父绝非我生父了。

然而师父从未告诉过我任何与我身世相关的事情,口风之紧以至于我只知我的年岁不知我的生辰。

为何无缘无故又扯到生辰呢,这是因为有一个落难童子挪到我身边,问我,“你的生辰是何时?”

我回过头,恰好有一线光亮横亘在我俩之间,我在回过头的那一刹那,看清楚了她的脸。

她正是我白日里所攀谈的那位小姐姐,容长脸型,浓眉似剑直插鬓角,眸间透着一股灵动。

我作势沉思了一会,道,“我不知。然为何小姐姐问我生辰?”

那小姐姐道,“我见你一人瑟缩在这角落,料定你必是找不着你娘亲躲在这里哭,便过来与你说说话。我娘说,一个人最开心的事便是来到这世上,可以自由行走思索,去到许多不同的地方,结识许多友人。于是我便问你你的生辰。”

不等我插话,又道,“你怎的会不知你的生辰?”

我道,“我自小由师父抚养长大,师父从未向我透露过我的身世,我便不知。小姐姐找到自己娘亲了没有?”

她豪迈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娘亲,我便是同你一样,也是个孤儿,但我没你那样好的福气有个师父照料,我以乞讨为生,本想入军队讨口饭吃,然而我年纪太小又是个女孩儿,进不去。如今碰上好时候了,我被这些人掳走,来一个女扮男装,说不定可混进去,打打仗,也讨个将军当当。”

我顿时汗如雨下,如果将军这么容易当,那军营里岂不全是将军?在同一时刻,我不得不佩服这位小姐姐易容的技巧,竟让人识别不出她是个女娃。

然而她接下来所言让我的佩服烟消云散,只剩下感慨。

她犹疑地望着我道,“然女扮男装究竟如何做来,只需穿上男儿服饰便可么?我便只换上了男童服饰。”

我在附和她呵呵一笑的同时心道,我的老天呐!如果您不换上男儿服饰反倒有男扮女装的嫌疑。

她又道,“你放心,你虽长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容易讨人欺负,到了军营里姐姐会好生照顾你的!姐姐我叫……叫……我没有姓名,你叫什么?”

我道,“常月,我叫常月。”

然而后来事实证明,从不会有任何一个军队,将五六七八岁的孩童俘虏收编进去。

他们俘虏孩童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拥有更多的仆役。

我和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姐姐是在躺在一块用两条长凳架起的血迹斑斑的木板上之时总结出这个道理的。

我们一下船便被分为两边,女娃一边,男娃一边。

我们一众男童混杂着那位女扮男装的小姐姐浩浩荡荡地穿过华贵楼阁林立的巷道,排队等候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外。

两人一组地进去,却并未见人出来,我盯着那小木屋想,怎的可以容纳这样多的人,难不成这屋子外边小里边大?

引我们前来的声音尖细像猫儿叫脸色苍白如僵尸的老头儿说要带我们去净身。

我想了想,净身可是要洗漱?师父交代过,无论如何,决不能让旁人为我洗漱。

后果师父虽没说,但我看他神情凝重,不似唬我,便重重点头以示赞同。

然而现在……罢了,如不这样就会丢了性命,还能发生什么比丢了性命更严重的事么。

我怀揣着这样的心情与那位小姐姐一起走进了小木屋。

那屋子很是空旷,大白天的点着烛火,有些森森冷意。屋后有一扇小门,门开着,连着一条长廊,方才进来之人许从那长廊出去了。

屋里有四个同样眼眸无神面色苍白手指干枯如老树枝桠的老头儿,指着身旁两块血迹斑驳并未全干的木板声音尖细而清冷,仿佛自地底传出。

“你们两个,躺好。”

我与那小姐姐四目相对,眼神中满是恐惧。

刚刚僵直躺下,那四人就将我俩手脚扣在木板四角的铁铐上,腹部用布巾紧紧缚住,又往我们嘴中灌汤水,我心道不好,这水必是放了迷药要迷晕我们好取我们性命!

便死死紧闭着嘴,摇晃脑袋不让他们灌进去。一边的那位小姐姐也是这般情状。

那灌我俩汤药之人显然是恼了,道,“你们不喝这臭大麻汤,等会子疼死了可别怨洒家!”

话音未落边有人拿了镰刀状的利刃,用污脏的帕子擦了擦其上血迹,在一旁烛火上过了过,便伸手扯下我俩小衣,正要动手,却瞠目结舌呆在那里。

少顷,那四人一边给我俩解镣铐布巾,一边怒道,“你们两女娃儿怎的到这里来了!莫非你俩不识人语!”

又有人往外边喊,“怎的这般不仔细,竟混进了女娃来!上头要人要得急,人手又不够,竟还给洒家出了这样的岔子!若是迟了,上头发落下来,不但洒家性命难保,你们那劳什子的脑袋只怕也会落地!”

门外马上进来几个护卫,将我俩押走。

那小姐姐女扮男装被识破了应该是垂头丧气才对,然而现下她脸上神情与我一般无二,各种受惊。

我咬牙愤愤心道,死师父,竟然连我是个女童都不告诉我!他老人家的心眼怎么长的!究竟有无头脑!我真想把他的头咬爆!

然而当我看到被押着的小姐姐眼神惊狂地望着我之时,我忍不住嘟嘴道,“我又不是妖怪假扮成人,有什么可吓成那样!”

那小姐姐道,“我一早便想,你这般娇俏小模样,竟是个男童,实在可惜,如今……甚好!以后姐姐会罩着你的!”

我无力心道,不如你现在就罩着我,把这个反扭着我手臂的大块头撂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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