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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浑身又痒又痛,云纤忍受不住自水中站了起来。

“还未到时辰,姑娘需久浴。”

陶嬷嬷见云纤起身,端着面药走了过来:“这是杨太真红玉膏,涂面的面药,可洁净润泽肌肤。”

身上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云纤抓着浴桶看向四周,见他人也如自己一般浑身泛红,这才咬着牙重新入水,见她安稳小丫鬟抬了熏蒸盖子盖在浴桶上。

仰躺在浴桶中,陶嬷嬷将劳什子杨太真红玉膏抹于面上时,云纤闻到一股蛋腥。

一盏茶过后,几个年岁不大的小丫鬟走进来清理众人面上已经干硬的面药。待清理完成,又开始帮云纤几个修整指甲,涂抹润肤的脂膏。

云纤饶有兴致看着丫鬟一点点将自己的长发擦干,又把带着桂花香的发油点在掌心,小心梳理头发。

待这一切做完,已过了戌时。

穿着一身新素麻袄裙,云纤正准备与几人回房,便听陶嬷嬷道:“姑娘且慢,您身量不足,一会儿可同老身前去抻骨。”

听见抻骨二字,槐序槐月齐齐朝云纤看来。

槐月下意识摸着细弱得过分的双腿,垂眸不语。

“不去。”

听见云纤拒绝,屋中众人皆十分惊诧,就连巳月都抬眸看向云纤。

陶嬷嬷正欲说什么,云纤道:“嬷嬷不必相劝,待琴艺考核过后,再提其他也不晚。”

一听抻骨便知是揠苗助长之行,她往日不知槐月为何而残,如今看来定与这抻骨逃不开干系。云纤说完也不管其他,径自回了房间。

一屋子自幼困于牢笼的小兽,似不曾想过她们也能对府中百年来的规矩说一个不字。

槐序眯着眸子看向云纤,不知在想些什么,槐月则扶着双膝神色幽暗。

“乡野之流,没规矩。”

初夏淡声嘲讽,她最不喜这等傲慢不逊、目中无人的东西。

“到时辰休息了,姑娘们请。”

众人回房,一夜顺遂。

虽昨晚未生枝节,但云纤睡得也不安稳。一来她始终保持着警醒,二来也是因为昨日沐浴后,浑身疼痒难忍。

一早起身,云纤便半褪了衣衫细细凝视双腿肌肤。

她并不知道傅府加在水中的东西是什么,但今日来看肌肤果真细白许多,触手滑腻润泽。

但……

云纤轻轻按了按双腿,只觉好似被褪了一层皮般。

“过几日便好了。”

麦秋递来一份琴谱:“这上头有指法,这几日多练练。”

“多谢。”

云纤接过,麦秋又道:“你昨日拒绝了陶嬷嬷,甚是稀奇。”

“为何稀奇?”

麦秋道:“府中以两月为期,胜出者需出府见客,你身量不足便无见客之机,于往后不利。”

云纤不知朝凤的姑娘们还要外出见客,怪不得傅家将众人身形气质养得如此相似。

可每次外出的人都不同,难道就没人发现?

先前云纤想着若她最终能以傅知禾的身份走出朝凤,这与他人身量是否有差,意义不大,左右只要活到最后便好。

可眼下看来,应当不成。

但她今日拒绝抻骨,陶嬷嬷却未曾反驳,想必是因为对方认为她毫无胜算,这身量长不长都无影响。

“距及笄还有半年,你为何此时进朝凤,又是何人将你带进来的?”

麦秋眼中满是疑问。

既进了朝凤,想出去就不是容易事,云纤也无心隐瞒,直言道:“傅府管家寻到我,说我是傅家走失的嫡女,我家中贫困,便跟着来了。”

云纤对傅家也有许多不解:“这走失的嫡女,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

麦秋淡笑:“只不过你是真是假便不知了。”

巳月闻言颇为少见的开了口:“你是自外入朝凤的第三人,就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很好奇……”

见巳月望向自己,云纤道:“你们是何时知道日后唯有一人可走出朝凤的?”

先前她见那个名为花朝的“小傅知娆”时,发觉对方天真烂漫,并非槐序巳月这百般冷峻的模样,可见她们并非初入朝凤,便生争斗之心的。

云纤对此颇为好奇。

听见这话,众人不知想起什么,皆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麦秋眨着水润眸子,轻哼一声:“倒是从未有人将这话摊在明面上说。”

她说完似乎也无意再答,抱着自己的琴跟其他人去了琴行。

来傅府不过两日,云纤倒也不急,随手抄了琴谱去到“傅知娆”们的琴室。只今儿一进屋,便发觉有些不对劲。

屋中不似昨日那般嘁嘁喳喳,满室寂静不说,那些个小姑娘面上也透着昨日没有的谨小慎微。

云纤挑眉,想来巳月她们不曾解答的问题,马上就可以知晓答案了。

“你来了。”

花朝走到云纤身边,满面愁容。

“昨日我们生辰,嬷嬷说今日过后至及笄,只有一人可以傅家嫡女傅知娆的身份走出朝凤院。”

“你可知这话是何意?”

云纤低头,并未回答。

她不知从朝凤出去的那些个四月五月都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是以不好回答花朝的话。

又或许云纤知晓,无论自己如何回答,花朝都不会懂。

就如她,云家未遭屠门前,她也不会懂人心险恶,福祸无常。

想着花朝先前惦记出院姑娘的样子,云纤心中微涩。

她到如今还不知傅家弄这硕大的朝凤院究竟是为了什么,可同吃同行的姐妹忽有一日需拔刀相向,需搏出个你死我活,想来不是什么舒坦的事。

一大一小在此嘀嘀咕咕,前头一个身形略高的姑娘忽然站了起来。

“说什么唯有一人可出朝凤,我偏不信,我娘亲是府中主母,我不信娘亲舍得让我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小姑娘说着说着,落下泪来:“我已两年未见母亲,再不想等了,今儿咱们一起出去,我就不信那些个老虔婆能把咱们都关起来。”

话音刚落,那丫头便鼓动身旁人与自己一起出朝凤。

几个还年幼的孩子被说得蠢蠢欲动,花朝亦想起身,却被云纤一把按住手腕。

果然不多时,角落中站起一人:“她身份不同,自然可恣意妄为,我们与她不一样,切莫信她。”

另一人闻言也站起来道:“傅家的姑娘都是朝凤院中走出去的,无一例外,若真只能有一人,那她胜算最大。”

云纤闻言微微垂眸,暗叹这主母之女危矣。

果然,屋中人再看那姑娘时,满眼戒备。

云纤抓着琴谱略感晦涩。

人心难辨,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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