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香气,不同于陈英闻过的后世各种刺鼻的工业香水味。
而是给人一种柔和,自然,让人宛若置身花海的感觉。
尽管余珩几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韩瑾儿,但是等她出现在门口时,却依旧移不开眼睛。
韩瑾儿身穿一袭淡黄色长裙,身材匀称,双腿修长,莲步轻移之间,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
她又以一张淡黄色面纱遮面。
只留一双仿佛如同一汪春水一般的秀目,更给人一种遐想无限的神秘感。
她放一出现。
厢房内的几人顿时都看呆了。
就连一向温文儒雅的徐增寿,都忍不住挪不开眼睛。
余珩甚至连手中酒杯倾斜,酒水洒了一地都浑然不觉。
陈英有些无奈,拽了拽余珩,低声道:“这位就是瑾儿姑娘吧?”
余珩被陈英这么一拽,这才回过神来,不过眼神依旧挪不动,痴痴地道:“不错,这位就是瑾儿姑娘。”
“她向来鲜少露面,就连一般的达官显贵都没资格请地动她。”
陈英闻言顿时恍然。
感情李景升这是觉得方才丢了面子,把这韩瑾儿请来,好为自己长长脸?
韩瑾儿盈盈站定,轻启朱唇道:
“今日李郡公在这天香阁设宴,奴家便为诸位贵客献上一曲。”
说罢,她便走到屏风之后坐下,抱起琵琶开始唱了起来。
说是来作陪。
可陈英却觉得这女子只是来例行公事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
以韩瑾儿的身份,如今却沦落到这种地步。
李景升能将她请来作陪,已经是韩瑾儿给了他极大的面子。
难道还真指望人家和那些青楼女子一样,真的以色娱人?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曼妙的倩影被房内的烛火映照在屏风之上。
女子抱着琵琶,如泣如诉地唱着……
哀怨的琵琶音,和女子柔媚的嗓音,让在场的几人都不由得跟着叹息起来。
词句中透露着浓浓地哀思和幽怨,在韩瑾儿的演唱下更让人动容。
余珩凑近陈英低声道:“《泊秦淮》,这是瑾儿姑娘最拿手的曲子。”
“往往一曲终了,听者无不动容。”
陈英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这首《泊秦淮》,可谓是韩瑾儿最真实的写照。
感同身受之下,自然更能引人共鸣。
一曲终了,韩瑾儿抱着琵琶莹莹从屏风后走出。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李景升率先拍马道:“好!多日不见,瑾儿姑娘在音律一道上的造诣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真是闻者悲伤,听者落泪!”
蓝斌也附和道:“没错,瑾儿姑娘的音律造诣,只怕是那些大家也望尘莫及!”
就连徐增寿都点着头暗暗称赞。
见状,韩瑾儿不由得再次悲从中来。
这首《泊秦淮》,本就是讽刺她这种亡国遗民不知亡国恨依旧兀自歌舞的悲凉。
她正是借这首诗,自嘲自己国破家亡,委身烟花之地的悲凉。
可这几人却只是一味拍手叫好,让韩瑾儿不由觉得有些对牛弹琴的感觉。
心中不由又平添了几分悲凉。
可是当她眼角瞥到余珩身边的陈英时,却发现这人不但没有和别人一样对自己拍手叫好,反而看向自己眼神中带了几分怜悯。
让她不由得对此人多看了几眼。
而后,她对着众人盈盈施了个万福道:
“曲终人散,奴家告退。”
“瑾儿姑娘且慢。”眼看韩瑾儿就要离开,李景升连忙开口。
韩瑾儿再次施了个万福,问道:“李郡公还有何吩咐?”
李景升背着手缓缓说道:“今日本郡公设宴,不知瑾儿姑娘可否赏脸,饮上两杯?”
闻言,韩瑾儿微微有些蹙眉。
“李郡公,你是知道的,我家姑娘向来不与客人同饮。”
韩瑾儿身边一个丫鬟装束的女子有些不满道。
李景升道:“瑾儿姑娘的规矩,本郡公自然是知道的。”
“不过本郡公也算是天香阁的常客,瑾儿姑娘莫非连这个面子也不给本郡公?”
对于这些当朝勋贵子弟。
韩瑾儿向来不愿招惹。
倒不是不敢得罪他们。
只不过天香阁既然开门迎客,做的就是这种生意。
李景升又是天香阁的常客,而且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只不过是作陪饮几杯酒而已。
略一思索之后,韩瑾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见状,李景升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笑意。
觉得自己更加有面子,甚至都能让韩瑾儿破了不与客人同饮的先例。
见韩瑾儿答应下来。
她身边的丫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当即为韩瑾儿拿来一个酒杯,并且为她斟满了一杯酒。
韩瑾儿先是冲着徐增寿敬了一杯酒道:“徐郡公乃是中山王之后,年少有为,奴家敬您一杯。”
徐增寿笑着也举起酒杯道:“瑾儿姑娘国色天香,天香阁宾朋如云,本郡公预祝瑾儿姑娘生意兴隆,青春永驻。”
说罢,徐增寿便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韩瑾儿也撩起面纱,以长袖遮面,也喝下了杯中酒。
众人不由得齐声喝彩:“瑾儿姑娘好酒量!”
韩瑾儿一双秀目流露出一抹无奈之色,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在这些人眼中,自己恐怕与那些风尘女子没什么两样。
随后她又向李景升敬酒。
李景升哈哈笑着,十分豪迈地灌下一杯酒,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仿佛那些丢掉的面子又重新找了回来。
随后韩瑾儿又一一敬酒。
蓝斌几人也是笑着称赞韩瑾儿音律,或是姿色。
这让韩瑾儿愈发有些闷闷不乐。
最终,轮到陈英。
韩瑾儿轻启朱唇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敢问公子高姓?”
陈英眼神清澈,举起酒杯道:“我姓陈,不是什么功勋之后,只不过一介升斗小民而已。”
闻言,韩瑾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陈英。
在座的几位不是郡公就是郡侯,最不济的余珩也是三品大员的公子。
而在方才,几人称赞自己音律时,也是唯有陈英听懂了自己自嘲。
她不在乎陈英那种怜悯的眼光,只是觉得这么些年来,自己早已看遍人间冷暖。
更是知道自己身处烟花之地,那些男子不过是将自己当作寻常青楼女子,当作一件商品而已。
就连徐增寿看向自己眼神中也是有着难以掩饰的欲望。
其他人更是只有火热。
唯有这位陈公子,不但能听懂自己的自嘲,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唯有怜悯和同情。
不过她一时间举着酒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由衷祝愿道:“愿年少有为,前程似锦!”
陈英与她碰了下酒杯道:“瑾儿姑娘,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能与人吐露二,便是大幸。”
“心中憋着的话,还是要一吐为快的好。”
闻言,韩瑾儿美眸闪动之间,竟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英,饮下杯中酒后,转身离去。
李景升得到韩瑾儿卖了这么大一个面子,心情大好。
开始频繁与人敬酒。
片刻后。
一位女子缓缓走入他们的厢房,众人认得她,是方才陪着韩瑾儿过来的一位丫鬟。
她看了一眼房内的众人,对着陈英说道:
“我家姑娘请陈公子说话。”
闻言,众人都有些诧异。
就连原本找回了场子的李景升,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他觉得自己能请来韩瑾儿,并且让她破例陪自己几人饮酒,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自己也算是和韩瑾儿有过数面之缘,却还从未有过这般殊荣,有与她独处攀谈的机会。
可是陈英仅仅不过是与她见了一面,便被请去单独说话?
众人回过神来之后。
蓝斌率先起哄道:“嚯,英哥儿,可以啊,老实说,你与瑾儿姑娘是不是早就相识?”
耿璿也起哄道:“就是就是,我们与瑾儿姑娘相识这么久,还从没有过这种待遇,你小子可以啊,花丛老手吧?”
就连汤醴也是嘿嘿傻笑着,一脸猥琐地看着陈英。
余珩更是激动,“英哥儿,你……你……”
他凑近陈英低声道:“英哥儿,我听人说,这种情况,一定不能急,急了就会很快的,你别紧张,没事的,第一次都很快。”
陈英:“……”
“去去去,这都什么跟什么?”
李景升愣愣地举着酒杯,不可思议地看着陈英。
他不懂陈英方才对韩瑾儿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懒得去想。
韩瑾儿在他眼中,和青楼的花魁没什么两样。
受自己那个哥哥的影响,李景升从小就混迹这种烟花之地。
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子。
韩瑾儿绝对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最特殊,也是最具吸引力的。
只不过一直以来,韩瑾儿甚至连正眼都没看过他。
如今陈英不过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竟是能让她青睐有加,甚至主动邀其攀谈。
他李景升别的不佩服,就佩服这种三言两句就能俘获女子芳心的人!陈英大大方方站起身来道:“走吧。”
韩瑾儿乃是小明王的女儿。
当年便被封为了公主,若不是当年朱元璋迎小明王前往金陵登基,意外沉舟,只怕此时的韩瑾儿对众人来说早已高不可攀。
可是偏偏当年出了那样的变故,导致这位出身高贵的女子地位一落千丈,沦落在这烟花之地,心中必然有无尽的哀怨想要诉说。
但是以她的身份,说一句如今是明教的主心骨也不为过,自然有许多话不方便说。
那首《泊秦淮》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不过面对她如今的境遇,无人关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