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珩只感覺眼前一花,手中的草稿紙便不翼而飛。
原來是李夫子一把將其奪過,也跟餘珩一樣舉著仔細看了起來。
李夫子不是餘珩。
餘珩看不懂上面的學問。
但是李夫子卻看得出來。
這個年代的讀書人雖然都喜歡賣弄學問,就連教學生也都是說七分留三分。
但是對知識的渴望卻與後世的學者是一樣的,甚至猶有過之,說一句廢寢忘食也不為過。
“這……”
“這是‘假設法’?”
“不,也不對,‘假設法’沒這麼複雜。”
他捧著手中的草稿紙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的看,絞盡腦汁的想。
卻依舊想不明白陳英到底是如何這麼快將雞兔數量準確算出的。
因為他看不懂這所謂的“方程式”!
一旁的餘珩卻著陳英問道:“英哥兒,這什麼‘方程式’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連先生都給難到了。”
陳英自豪道:“這‘方程式’,乃是我觀雞兔籠有感,自創的。”
“不僅能算雞兔同籠的問題,只要跟計算有關的算學問題,都能用,極為方便。”
聽見這話,餘珩即刻化身陳英的小迷弟,求著他給自己講講。
此刻的陳英,在他心中簡直是比先生還要博學多識!
陳英也不磨嘰,直接從先生手中搶過那張草稿紙鋪在桌面上。
先生感覺手中一空,眨了眨眼,很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但見餘珩陳英兩個腦袋湊到了一起。
很顯然是陳英要開始解釋這所謂的“方程式”了。
他也連忙湊了過去。
陳英指著上面的X道:“這個,是我自創的一個字符,用來代表要求的數量。”
“比如我要算出雞的數量,就將雞設為X。”
“可是英哥兒,這不是個×嗎?你怎麼念哎可死。”
“犟嘴!”陳英瞪了他一眼,“這是我自創的字符,我想念什麼就唸什麼。”
“哦,那你繼續。”
“兔子比雞多兩條腿,所以是兩倍的X。”
“三十五減去X,就是兔子的數量……”
聽著陳英的講述,餘珩只覺得原本有些迷茫的眼神變得愈發明亮,如同蒙在腦中的雲霧被撥開一般。
而一旁的李夫子更是聽得目瞪口呆。
等到陳英講完,他驚訝地看著草稿紙上的方程式喃喃道:“這世上竟還有如此巧妙的解法?”
雉兔同籠的出處,《孫子算經》中,自然是給出了問題的解法。
不過原文中用的則是假設法,不少發散思維的算學大家也確實用這假設法解開了不少算學謎題。
但也不是全部。
但是李夫子聽完陳英的解釋。
只感覺這“方程式”簡直就是為計算而生的一般。
將所求之數設為未知,代入等式,所求之數反掌間便可輕易算出。
“那英哥兒,其他的問題,比如,我用十八個銅板買了兩刀紙,一種宣紙,一種麻紙,宣紙的價格是麻紙的兩倍,我要算這兩種紙的價格,是不是哎剋死加二倍的哎剋死,等於十八,所以麻紙的價格就是六個銅板一刀,宣紙的價格就是十二個銅板一刀。”
“沒錯。”陳英給予其大大的肯定。“方程式就是這樣用的。”
“只要是關於計算方面的問題,方程式便能又快又準的算出所要求的數字。”
“所列的方程式,也要根據題目中要素的關係進行變動,要素之間的關係越複雜,所列的方程式也就越複雜。”
“原來如此。”餘珩撓頭憨笑著,看向陳英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拜。
自從他開始讀書以來。
父親給他請過不少先生。
但是那些先生總是嫌棄自己愚笨。
儘管自己已經十分刻苦,卻依舊對那些學問學的一知半解。
總是得來先生一句朽木不可雕也,還因此氣走過不少先生。
所以他很崇拜陳英這種連先生都能難倒的同齡人。
聽著陳英的講解,再看著自己的學生用崇拜的目光看看著這個伴讀。
李夫子只感覺臉上一陣燥熱。
他本想出題刁難一下陳英。
但是卻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反倒讓這伴讀給自己上了一課。
餘珩此時信心大增,看向李夫子催促道:
“先生,咱們繼續上課吧。”
“學生學會了這方程式,必然不會再算不出先生的問題了。”
聽著餘珩這話,李夫子只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燥熱。
自己堂堂一個教書先生,竟是還比不過一個伴讀。
尤其是看著自信滿滿的餘珩,和坐在一旁的陳英。
他心中愈發的不服,故作高深道:“算學一道,終是小道。”
“我輩讀書人,吟詩作賦,文采驚世方為立身之本。”
“算學的課上完了,下面,老夫便教公子辭賦。”
陳英此時哪裡還能聽不出這老夫子是因為自己搶了他的風頭,覺得沒臉再教餘珩數學,轉而開始教吟詩作賦了。
不過陳英才不管這些,反正又不是自己上課。
他正要趴在桌子上去和周公相會,卻見李夫子走上前來,敲了敲他的桌子。
臉上帶著一絲慍怒道:“你既為伴讀,也是要聽課的,公子若是學業不成,你也有責任。”
聽見這話,陳英只好坐直身子。
李夫子揹著手一邊走一邊說道:
“所謂吟詩作賦,最重要的,便是要格式對照,平仄規律,上聯與下聯呼應,對句相對,鄰句相粘。”
“老夫出一上聯,請公子來對下聯如何?”
“啊?”餘珩還在認真聽著李夫子的講解,聽到轉變的如此之快,有些不知所措。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李夫子便開口道:“兩蛙坐井觀天。”
聞言,陳英看了一眼李夫子。
心知這是老頭方才不滿他們解開數學題便沾沾自喜,嘲笑他們坐井觀天。
這老東西,心眼還挺小。
餘珩先是在紙上記下了先生出的上聯,然後開始認真想下聯。
陳英則是歪著腦袋想了想。
自己也不是什麼大度的人,既然你發難,我就不客氣了。
他緩緩站起身來朝著李夫子施了一禮道:
“先生,學生可否試著對一下?”
李夫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這題就是給陳英出的,他自然不會拒絕。
陳英對著餘珩解釋道:“這對對子,其實很簡單。”
“所謂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山花對海樹,赤日對蒼穹。”
“先生這上聯裡,既然有一,學生便以二相對。”
“有蛙,學生便對以犬相對。”
“坐井觀天乃是成語,與蛙有關。”
“那先生對以與犬有關的狺狺狂吠。”
“所以學生給出的下聯便是,一犬狺狺狂吠!”
聞言,李夫子瞬間變了臉色!
“你……”
他借兩蛙,實際是在說他們陳英和餘珩兩個娃娃在坐井觀天。
可沒想到陳英竟然這麼不客氣,直接罵他是狗在這狺狺狂吠。
不過對仗也是真的對仗!
一犬對兩蛙,成語坐井觀天對成語狺狺狂吠。
這讓李夫子挑不出任何問題。
卻又氣上心頭。
不過為了保持自己先生的風度,他還是黑著臉說道:“那老夫再出一上聯,看你還能不能答上來。”
“我這上聯是,圖畫裡龍不吟虎不嘯,小小書童,可笑可笑!”
陳英也不客氣,直接回懟道:“棋盤內車無輪馬無韁,叫聲夫子提防提防!”
聽完陳英的下聯,老夫子險些氣得一口氣沒上來。
自己說他“小小書童可笑可笑”,他竟然讓自己這個“夫子提防提防”?
他正要再次發難,陳英卻率先道:“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學生這裡也有一上聯,不知先生可能對出?”
李夫子冷哼一聲:“只管說來。”
陳英回憶了一下念道:“一鄉二里共三夫子,不識四書五經六藝竟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膽!”
“這……”李夫子瞠目結舌。
這話很明顯也是在罵他。
不識四書五經六藝還敢出來教學。
他正要懟回去。
卻發現自己絞盡腦汁也想不到回懟的話。
“豎子!豎子!”
老夫子再也顧不得自己的涵養,氣得破口大罵。
“老賊!老賊!”
陳英還以為老夫子又是在出對子罵他,繼續回罵道。
李夫子氣得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
怔怔指著陳英半晌說不出話來。
“老夫內急!”
丟下這麼一句話後,李夫子也顧不得收拾課本,憤然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