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一下安靜下來。
鄭當時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豐富，對於今天刺殺皇帝的刺客，他本不認為這是主和派朝臣的手段。
畢竟那幫老傢伙們哪有這樣的膽子？即使刺殺成功他們也不會得到多少好處。
但是聽到劉徹這麼一說，鄭當時的腦海飛速運轉。
這起刺殺事件從開始到結束都很倉促，完全不符合主和派老臣的行事風格。
而且聽說那刺客被擒住之後一心求死，竟然連自盡的毒藥都沒有事先準備。
再就是皇帝所說的這些言論，根本不可能出自一個專業刺客。
根據以上分析，鄭當時得出了一個結論。
“陛下，這人極有可能師承秦末以來百家隱士高人！”
“否則，小小年紀斷然不會有此見識！”
秦末以來的百家隱士嗎？
劉徹眯起了眼睛思索起來，自從大漢建立以來，在春秋戰國時期湧現的諸子百家，大部分都消寂下去，唯有道家、儒家、法家、縱橫家等幾家還在活躍。
不過道家法家縱橫家等百家學者，早在十年前也就是元光元年就被排除在了大漢朝堂。
高陽這小子要真是師承哪家的隱士，說不定還真有刺殺朕的動機。
可中尉的人馬已經調查清楚，高陽出身渭城高氏，自小學的也是君子六藝、儒家五經，這師承奇人隱士之說不大可能啊！
正當劉徹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太中大夫張騫終於來到了。
“陛下！”
“哦，張大夫來了。”
面對張騫，劉徹的態度比對之前的公卿還要好一些。
原因也很簡單，張騫奉命持節使匈奴，被困匈奴十數年，經歷了不知道多少的苦難，最後還能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務回到大漢。
這樣的人，即使是他這個大漢皇帝，也是敬佩有加！
劉徹接著又把先前的話複述給張騫聽。
“嘶！竟然此等奇人？！”
饒是走過了萬里之遙，見識了匈奴、西域諸國風土人情萬般人物的張騫，乍一聽到高陽的言論，都是大吃一驚。
見到張騫的反應，劉徹心裡好受了許多，看來朕的反應並不算大嘛，實在是高陽此子太過奇異。
明明只有十幾歲，卻表現的比六七十的五經博士都知識淵博，不知道的還以為大漢出了個甘羅呢！
“臣耗費十餘年光陰方才一窺西域諸國，此人從未踏足西域土地，知道的卻比臣只多不少！”
“至於此人所說大漢唯一值得開拓的方向就是西邊，臣不敢盡數苟同，但認為還是有些可信的。”
張騫目光深邃，神色有些複雜的如實說道。
人比人氣死人，張騫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子比了下去，嫉妒什麼的倒是沒有。
只是感覺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可是足足十三年，歷盡千辛萬苦才回到大漢，但這才知道西域情況！
但高陽尚不滿二十，他竟然知道西域的情況。
“此子如此神異，陛下要如何處置他？”
被匈奴人扣押十幾年的張騫一眼發現了問題的根本，他抬頭目光炯炯的看向劉徹。
劉徹沉吟起來，說實話他還沉浸在高陽言論帶來的震撼當中，一直想的都是怎麼解決這些事情。
現在被張騫一點，忽然發現怎麼處理高陽也是個大問題！
殺？
不行，這小子提出了這麼多難題，讓朕心神不寧，不給朕把解決難題的辦法說出來還想死？
劉徹第一時間否定了殺高陽的念頭。
雖然高陽態度很差，經常直呼自己名字或是乾脆一口一個狗皇帝，但其人展現出的知識和能力，在同齡人之間堪稱萬中無一！
這對於正值壯年，希望大展宏圖的劉徹來說，堪稱不可多得的人才！
更何況殺了這小子，豈不是還讓他爽了？
這就跟吃一顆死蒼蠅一樣難受。
“此子雖然大逆不道膽敢行刺於朕，但看其本心不壞，應當只是一時糊塗。”
“而且其出身良家子，一旦提拔到朝堂也能成為制衡主和老臣的力量。”
“朕若誠心待之，未嘗不能使其為我所用！”
這般想著，劉徹心中依然有了決定。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高陽的年紀！
這貨實在太年輕了，如果培養好的話，甚至能在輔佐完他後繼續輔佐大漢下一代皇帝！
“朕想聽聽他明天說說西邊的事情，關鍵在於此子似乎一心求死，真是奇怪！”
劉徹扶額嘆了口氣，想不明白高陽為什麼這麼執著的想死。
而且如果貿然赦免他的罪過，恐怕還會起到反作用，一時之間劉徹竟有些不知如何處置高陽了。
這時張騫站了出來。
“陛下，臣在匈奴時，也曾想過一死了之。”
“匈奴人卻沒有多加干預，時間一長臣就不想死了，因為臣心中有了希望！”
張騫明言：“既然此人一心求死，陛下何不成全他？”
什麼？
但他很快明白了張騫的意思。
劉徹皺著眉頭問道：“張大夫的意思是延長他的死期？”
張騫點頭：“他既想死，那就滿足他，這樣願望圓滿後，心情大好之下，就能讓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到時間了還有諸般手段可以繼續延長。”
“等到了火候，他也就不想死了。”
劉徹臉上浮起一抹笑意，斟酌片刻：“那麼多長時間合適呢？”
張騫露出老謀深算的笑容，“按理來說當是秋後處斬最為合理，但臣擔心這樣他就不肯說了，所以一月時間最為合適。”
聽到張騫這麼漂亮的處理方式，劉徹忍不住頻頻點頭。
“朕得張大夫，如得良、平也！”
張騫聞言連忙表示愧不敢當，劉徹則呵呵一笑，令黃門侍郎送兩位出去，並加以賞賜。
末了，當殿內只有劉徹一人時，他突然釋懷的笑了。
“高陽？朕且看看你有什麼能耐！”
……
翌日。
中尉大牢。
劉徹一大早的就趕來了這裡，還順手帶上了衛青和張騫。
再次來到暗室，劉徹發現這裡的佈置比昨天要好上許多，不僅鋪上了席子甚至就連屏風都搬來了。
“搞的這麼浮誇作甚？這兒又不是未央宮！”
劉徹呵斥了兩句，陪侍的中尉司馬立馬告罪，小心問道。
“陛下，那臣將這些都撤下去？”
“罷了，下不為例！”
說完劉徹就一屁股坐在了胡床上，這玩意兒可比席地而坐舒服多了！
中尉這幫官員，倒是有心。
中尉司馬：“……”
很快，劉徹就聽見孔道里傳來的對話聲。
“嗯？你怎麼又來了？”
“我犯了罪，自然要在牢裡受罰，這有什麼奇怪的？”
“呵呵，你可是列侯家的公子，這中尉的大牢能關的住你？”
“昨日你離開中尉大牢，今日又回來，有什麼想問的就說吧。”
高陽老神猶在，一副你小子還想瞞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