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发配到自己这里来,几间草舍安家,看样子也没有取暖的物品,再加上自己这几天惦记海盗来袭,每天只顾训练,没有理会这几户匠户,所以根本也没发给吃食,这堡子也没有什么散工可做,这些人也没有积蓄,一家老小,当然就只能饿肚子了。
想到这么多男女老小,因为自己的疏忽,小孩子和女人饿的哭叫,张守仁心里十分懊恼,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子。
看转眼一看,老张贵在一边站着,眼神中竟是没有太多的同情之色。
登莱之乱,看来对山东人和辽东人之间造成的仇恨和隔阂,实在是太深厚了。
一见如此,有些话反而好说了。
“你们辽东来的人,就算自己没犯过错,但同乡辽兵,在我山东作恶实在太多。所以本官听闻你们来到,故意叫你们受几天罪,要教你们好好想想,遭遇如此,是为什么?”
这么一说,一群辽东人脸上那种惊惶的表情反而淡了很多,很多事情是未知才最可怕,被抛到这个百户来,几天没有人理会,所有人心里都吓了个半死,刚刚小孩子饿的哭,大人吵闹起来,实在都是情绪太坏的原因。
张守仁这么一说,等于是有了一个底线,各人那种惶恐害怕的情绪,一下就淡了许多。
当下各人都又跪下谢罪,他们虽然是普通的辽人,但登莱之乱确实是辽东兵马在这里祸害,被迁怒怪罪,也是早就习惯了。
听着这群人谢罪的话,张守仁神色淡淡的:“你们知错就好!张贵,回去拿些吃食来给他们先垫下肚子,明天再给他们每家发两斗粮食,也给点盐什么的。”
“是,老奴立刻去办。”
听到张守仁的话,几家匠户先都是呆了,再下来,不分男女老少,都一下子跪在地下,一边叩头,一边就有不少人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凄惨,加上张守仁有了处断,老张贵的眼神中就都只是同情:“你们哪,以后本份做人,莫要和你们那些当兵的同乡学,俺们山东地界,还是能容你们活下去的。”
老头子嘴上说着,脚步却是开动起来,是先回家给这些辽民拿吃食去了。
这深更半夜,小孩饿的直哭,不拿点吃食来,也确实心中不忍。
在等候张贵回来的时候,张守仁也是背着手,在各家各户里查看着。看了一圈,他心中就有数了。
眼前这几户人家倒真的是周炳林这个千户好心,是扎扎实实的匠户。
明朝的规矩,祖辈是干什么的,后辈就一样得干什么。
永乐年间你家是当兵的,好,万历崇祯年间,你家还是当兵的,朝廷的兵籍上,一定会有你家的名号字样。
洪武年间,你家是军中的匠人,好,你家世代便就是匠户了。
这种规矩,在早年其实有用。朝廷有征伐战事,击鼓召集军户,一下就是几十万大军应召而出。要有什么大工程,现成的有匠户名册,按册点人就行了。
历朝历代的大工,就是以匠户为核心,军户当帮手,这么一点一点的修起来的。
时至今日,这种免费徭役性质的征发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匠户过的比军户还惨,因为他们的口粮比军户还要少,做的工比军户还要重,不逃的才是傻子。
被看住做活的匠户,真的是奴隶一样,从出生到死亡,一生劳作到死,不得享受半天,是人间至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