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说笑了，我的母亲何尝不是妹妹的嫡母，怎不见妹妹半点伤心？”
倾城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语气甚是温柔。
但这个问题，对面年幼的沐倾心来说，显然无从回答。
“姐姐，我……”
她动了动嘴角，却想不出解释。
姨娘只说了沐倾城失了母亲必定难过，她若来安慰，姐妹间的关系会越发深厚，可完全没有教给她怎样应对问题啊。
沐倾心眼底泛起一抹恼意。她心想，沐倾城是不是被刺激到了，向来对她宽厚，怎么今日非要逼她。
沐倾心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被倾城看了个正着。她本以为年幼的沐倾心还没到曾经狠辣的地步，却不想，她对自己怨恨竟是从此时便开始了。
或许，更早。
可怜她竟半分也没看出，还傻傻地为别人做嫁衣。
但如今连她随口一句话都接不住的沐倾心，显然还没达到曾经伶牙俐齿的地步，这让倾城也提不起兴致。
她刚要下达逐客令，随沐倾心一同进来的丫鬟却开口了。
“大小姐，二小姐也十分思念夫人，今儿个已痛哭一天，您看这眼角还带着泪痕。可咱们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不是？二小姐怕您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这才不愿带着悲伤来看您。”
丫鬟的话说得滴水不露，不仅表现出沐倾心痛失嫡母的伤心，更说明她对自己的关心。
如此聪慧的丫鬟，让倾城不禁多看了两眼。
面对倾城的目光，丫鬟没有半分害怕，她镇定地面对倾城，目光温柔而谦卑。
倾城眼皮一跳，这丫鬟让她想起一件事。
身在后位，她接待过不同的外宾。只一年，从南疆而来的公主让她印象深刻。也是从那时起，她对沐倾心有了戒心。
凤昭国与南疆一直交好，但在先帝去世前几年南疆一直在边境纷扰，而新帝继位后又重归于好。倾城曾以为因国不稳，南疆才敢来犯。如今想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眼前的这个丫鬟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她用妆容掩饰的很好，若不是细心打量完全看不出她非汉人。但眼球的颜色却无法改变，如大海般深邃的蓝，可不是汉人该有的容颜。
而那位南疆而来的公主，她的眼球颜色与这丫鬟一模一样。
倾城对于好奇，不免多问了几句。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奴婢冬雪，一直苏姨娘身边伺候，今日刚被派来照顾二小姐。”冬雪低着头，却不卑不亢，丝毫没有丫鬟们常有的维诺模样。她的话也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这样的丫鬟倾城还是第一次看到，相较于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沐倾心，她反倒像个主子。
成年后的沐倾心身边有四大丫鬟，春花、夏风、秋月、冬雪，丫鬟若犯了错被赶走，新来的丫鬟就顶上了前面人的名字，凑齐“春夏秋冬”。
倾城记忆中的“冬雪”并不是长这幅模样，不知道眼前这个“冬雪”犯了什么错，会被赶走？
倾城第一次，对个丫鬟感到好奇。
但冬雪一直低着头，她不得不将目光转向沐倾心。
“姐姐，是这样的。我……”沐倾心忙不急待地表达着内心。
倾城打断她的话，语气温和道：
“是我误会妹妹了。妹妹快别伤心了，姐姐知道妹妹心意。”
见沐倾心有些紧张，又拉过她的手，安慰着：
“冬雪说得对，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下去。夜色已深，妹妹还是早些休息吧。别冻坏了身子，也别让苏姨娘挂心才是。”
倾城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冬雪。冬雪此时已低下头，完全一副丫鬟模样。
沐倾心原本还要撒娇留下，但见倾城面露疲倦，作为一个聪明的小丫头，她知道如何讨得别人欢心。
临走前，沐倾心还不忘说道：
“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
送走了沐倾心，倾城有些烦乱。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好好梳理。
冬雪的眼睛总是浮现在她脑海，她明明应该知道些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素锦陪躺在床榻上，见她没有睡意，心想着小姐大概是因夫人的事伤心，便想了几件新鲜事闲聊了起来。
“小姐，您刚才看到的冬雪就是苏姨娘去年花了十两银子买来的丫鬟。”
素锦心思这回倒是和倾城相通了。
如今一个丫鬟能卖到五两已属天价，冬雪却能卖到十两，而还只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丫头。苏姨娘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冬雪是苏姨娘花十两银子买下的？”倾城不确定道。
素锦见小姐有了兴趣，人也活泛许多，就更有精神说了起来。
“可不是呢。去年大旱，朝阳城好多人都上咱们内京避乱，更有许多人卖儿卖女。不过，冬雪是自己来的，听说她的父亲死了，要卖身葬父。”
卖身葬父？
倾城越来越有兴趣了。
素锦接着说：
“想要进咱们沐府人在门外排起了长队，老夫人说要给避祸的人一个安身之地，夫人当时身体不好，还是苏姨娘去买的人……”素锦停住了话头，这才想起，小姐本就因为夫人去世而难过的，她又提起了夫人，不是更让小姐伤心吗？
倾城又怎不知素锦的想法，虽然她为母亲的去世而难过伤心，但冬雪的那句话也不无道理。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下去。她能好好活下去，也是母亲最希望看到的吧。
倾城叹了口气，轻声道：
“继续说吧。”
素锦确定小姐的确没什么不适，这才接着说。
“然而，想要进咱们沐府的人实在太多，苏姨娘不能全部买下，只好从中挑选几个得力的。冬雪是第一个站到苏姨娘面前的，也不知道她和苏姨娘说了些什么，那样单薄的一个小丫鬟居然被卖到了十两银子。”
素锦多此一举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后，又贴到倾城跟前来。
倾城被素锦的举动惹笑了，她不知道素锦要说什么悄悄话，居然还这样神秘。但素锦接下来的话，让她发现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