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五一,學校調休連上一個星期的課,在周天的時候廣播站播報了對許晴的通報批評結果。
最後一節課是歷史,連上了一個星期的課,同學們的心早就飄走了,剛打下課鈴,老師還沒宣佈下課,班上已經飛出去了一堆人。
沈眠坐在位置上慢吞吞的收拾書包,她已經兩個星期沒回家了,在這期間林瑤沒有給她發過一條消息。
兩個星期裡,只有沈輝給她發過一百塊錢的生活費,應該是林瑤叫他發的。
好在沈眠靠著畫板繪接到了不少打賞,否則靠著這一百,她可能已經餓死在學校裡了。
沈眠現在一點也不想回去,但是眼看著天氣熱了起來,她的夏裝還在家裡,她不得不回去拿衣服。
周蕩和陸嶼風從後門走進來,兩人是來找江衿風的。
“江大爺收拾好沒有,走了。”周蕩頭上別了個墨鏡手裡攥著車鑰匙在甩,看到旁邊的沈眠,他彎腰趴在她桌子上說:“沈妹還沒走啊,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玩?”
沈眠沒精打采地搖頭,“不去。”
“嗯?放假了你看著怎麼一點都不激動啊?”周蕩推了推差點掉下來的墨鏡。
沈眠看著他又把頭低了下去,低沉道:“你,不懂。”
“啊?”周蕩看不清她的表情,他伸著脖子彎腰看她。
兩人越湊越近。
“滾開。”江衿風一個書包砸在他胸口。
“我操啊!”周蕩下意識抱住砸過來的抱著書包,他被砸的往後一倒,撞在了在旁邊發消息的陸嶼風身上。
陸嶼風煩躁地把他推開,他站到沈眠面前問:“沈妹,你放假要和你姐姐出去玩嗎?”
“姐姐?”
沈眠反應過來他說的人是唐雪,她抬頭,“你要幹嘛?”
陸嶼風也不拐彎抹角的,直接挑明道:“我在追你姐姐,你放假期間能不能幫我把她約出來?”
“啊?”沈眠震驚。
想想又覺得好像沒毛病,他們和唐雪一個班的,唐雪那麼漂亮喜歡她的人很多,陸嶼風喜歡她很正常。
沈眠看向他,突然恍然,怪不得上次唐雪在場的時候,陸嶼風不讓周蕩說有人找他要微信,但一想到丁怡喜歡他,沈眠有些猶豫。
陸嶼風很善於捕捉別人的情緒,他看出了沈眠的猶豫,也沒有強求她,“我只是想約你姐姐看個電影,你要覺得不行也沒事。”
“我幫你問問吧。”
這算是沈眠還他一個人情,站在人道主義上來講,丁怡算是自己的朋友,丁怡喜歡他,她不應該幫陸嶼風追唐雪,但對面是唐雪,這層關係就搞得有些混亂了。
沈眠也就只能幫他問一問,至於成敗得看他自己。
“謝了啊。”陸嶼風頓了一下說:“有時間讓你大哥請你吃飯。”
沈眠不解,這關江衿風什麼事。
–
三個男生等著沈眠收拾完東西,一起送她出學校。
站在公交牌邊上,江衿風問她:“要我送你嗎?”
沈眠婉拒:“不用了,我坐公交。”
今天沈知行也要回家,要是讓他在路上撞見了江衿風送她回家,沈知行絕對會把沈眠揪著教育一頓,然後轉身告狀。
陸嶼風和周蕩兩人去學校對面的便利店買東西了,江衿風陪沈眠站在公交牌邊上等公交。
校門口全是私家車,路堵的不行,很多都是家長來接學生的,站牌處人也特別多,沈眠不喜歡和別人擠,主要是她擠不過,她站在後面等著前面的人先上車。
週末放假的第一輛公交車永遠都是擠不進去的,沈眠都習慣了,她揹著書包默默看著來來往往的家長。
換作以前她會很羨慕放學有人接送的學生,多方便啊不用擠公交,還能撒嬌讓家長給自己買好吃的,現在沈眠完全不會奢望這些,公交擠又怎麼樣,大不了多等一會兒,她早晚能等到不擠的那一輛。
站在站牌旁邊等了三輛公交,人終於少了一些,沈眠讓陸嶼風他們先走了,江衿風執意要等她上車再走,沈眠也就隨他去了。
江衿風問:“你每個週末都要等這麼久嗎?”
“對。”沈眠不以為然,“如果我個子再高一點,力氣再大一點的話,我擠一擠也不用等這麼久。”
奈何她長了個小身板,力氣還不行,只能等了。
江衿風眉頭微蹙。
開始他和沈眠是站在前面的,公交來的時候沈眠老老實實的在後面排隊,但沒素質的人太多,老是有人插在她前面,她也沒說什麼,就默默的在後面等,然後車滿了。
後面公交再來,沈眠也不往前面擠了,她就站在一邊等別人先上,她想從空隙鑽進去,沈眠又瘦又小,都站在邊上了,別人一推她又被擠出來了。
江衿風看得想罵人。
“你家裡沒人來接你嗎?”
沈眠愣了一下才說:“小孩子才需要家長來接,我不需要。”
江衿風有些晃然,旁邊的人情緒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低沉下去,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我送你吧。”江衿風說:“我送你到家附近,你走回去。”
沈眠搖搖頭:“不用了,我都習慣了,總不能每次擠不上公交,都等著別人送我吧。”
江衿風沉默著沒再開口,心臟像是被人掐了一下,有些難受。
他們在這等了能有兩個小時,公交再來的時候江衿風拉著沈眠的手腕,他擋在沈眠前面為她開路,他速度很快,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已經上車了,把沈眠帶上公交後,他又從後門下去。
沈眠站在後門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站在車上了。
“沈眠。”江衿風叫她。
沈眠抬頭。
江衿風朝她丟了個東西過去,沈眠鬆開扶手一把接住,低頭一看,是顆水果糖。
沈眠笑著朝他看過去,“謝謝。”
公交車啟動,江衿風站在落日下目送著公交離開,少年的影子在落日餘暉下,被拉的極長。
–
沈眠到小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沈知行站在小區門口等她,看她走過來了他直接轉身上樓。
沈知行站在樓梯口等著沈眠走上來,“回來這麼晚,又沒擠上公交?”
“嗯。”沈眠手裡還捏著那顆水果糖。
沈知行不滿道:“怎麼這麼廢,連個公交都擠不進去。”
“我那不是擠不過嗎!”沈眠懟他。
沈知行這個哥哥就是嘴毒,以前兩人一起上學的時候都是沈知行帶著她,後面沈知行上了大學,沈眠只能一個人擠公交,有時候沈眠回來的晚,他會在樓下等她。
他知道她怕黑。
沈眠知道沈知行挺關心她的,只是不善於表達,這個家裡生出來的孩子,似乎都不懂得怎麼表達愛。
進了家林瑤站在門口等他們。
林瑤對沈眠格外的熱情,彷彿前幾日她對沈眠的警告都是過眼雲煙,她殷切的端著水果過來。
“哎呦,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又沒擠上公交啊,在學校這麼久不回家,看看都瘦成什麼樣了!”
買飯的錢都沒有,當然會瘦。
沈眠笑了一下,張嘴接過她餵過來的葡萄。
她知道林瑤的熱情僅限於今天。
沈眠覺得,她和家裡人似乎不能長時間相處,他們之間的親情需要靠長時間不見面,然後以再次相見時的那一絲微弱的‘想念’來維持。
沈眠把書包放在沙發上,林瑤催促著她趕快洗手過來吃飯,桌子的都是林瑤認為的,沈眠會喜歡吃的菜。
說來好笑,林瑤不知道沈眠喜歡吃的什麼,沈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歡吃什麼,一個長期沒有選擇權利的人,是衍生不出喜歡的。
“快嚐嚐這個紅燒肉,這是我特意給你做的,你不在家我們都捨不得吃呢。”林瑤夾了一筷子肉放在沈眠碗裡。
沈眠神色黯然,低頭吃著她夾過來的紅燒肉。
林瑤絮絮叨叨地說著:“在學校這麼久不回來,也不知道給我發個消息,你都不想我的嗎?”
沈眠低著頭沒說話。
不是她讓自己不要叫她媽的嗎?
父母總是很奇怪,他們總是認為孩子小,無論他們說出怎樣的惡意他們都記不住的,長大就忘了。
可是不是這樣的,沈眠無論長多大她都記得以前父母對她說的惡語有多傷人,他們罵她是畜牲,罵她怎麼不去死,他們恨不得把世間最惡毒的話語都搜刮來罵她。
那些話像是毒刺一樣扎進沈眠的血肉裡,哪怕長大後她把毒刺都拔了,傷口是還在的,受過的傷儘管癒合了也會有疤,在日後的無數個日夜,觸碰到這些疤時也會隱隱作痛。
吃完晚飯後,沈眠以太累了,拒絕了林瑤讓她陪自己下樓散步的邀請。
兩個人走在一起能說什麼呢。
沈眠進房間後把門反鎖,她把窗簾拉的密不透風,床邊只留了一盞夜燈,她躺在床上太陽穴一陣脹痛。
似乎她青春期裡,絕大多數的不開心都是源自於家裡,她曾經無數個日夜都在問自己,她的父母到底愛不愛她,她告訴自己,是愛的吧。
可是她為什麼感覺不到呢,感覺不到的愛,算是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