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家。
看着桌上清水煮野菜和红薯面窝窝头,刘娟脸拉得老长。
“咋又是这些个玩意儿?叫人儿咋吃得下去嘛?”刘娟满腹抱怨。
她娘王红花瞥了一眼,“爱吃吃,不吃饿着。”
“前天苏小四送过来的鸡咋不吃掉嘞?”刘娟发牢骚,她这话是明知故问。
想到那鸡是打算卖了给自家哥哥刘远凑钱去京都找简承清的,刘娟气不打一处来。
“咋的?就非得娶个城里的姑娘啊?简知青那样金贵的,到了咱家,能下地儿做活不?”
王红花瞪向自家姑娘,“你要是读书好,你也能在家整天混吃等喝。”
“就你这糙了吧唧样,彩礼就一百块钱,也好意思吃鸡?”
说到彩礼和自己的婚事,刘娟急了,“谁要嫁给苏强?他还是苏小四的堂弟,反正我不想嫁。”
一百块钱的彩礼,可不算个小数目。
这年头城里的姑娘们,那彩礼也就是六十六、八十八的。
架不住老刘家姑娘们多,各个都嫁得好。
自然眼界就高了上去。
“砰砰砰!”刘进光看不下去,手里烟枪用力敲打木桌子。
“都少说两句吧。”他继续吧吧抽着旱烟,目光盯着拉在堂屋窗户下的那根电话线。
屋里电炮偶尔闪上两下,丝毫不影响他美滋滋的心情。
全村头一份的电话线,现在就在他家。
只差个电话筒,就能往外打电话。
别说在小山村,就是整个红旗公社,都没几个电话。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动静,刘进光看过去。
就见儿子刘远放好自行车,大步流星走进屋里。
刘远先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缸子凉水,然后看向父亲刘进光,“爹,明个儿我跟你一起去社里,开好去京城的介绍信,后天就动身。”
刘进光年轻那会儿读过书,会算数,在红旗公社做出纳会计。
他以前每天都会从小山村出发,走上一个小时山路去上工。
现在是有事就去看看,没事儿就在家歇着。
“成。”刘进光应下。
见儿子回来,王红花眼神瞬间慈祥柔和起来,“远儿吃过没?锅里还有窝窝头。”
刘远摇摇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
说着,他回自己屋了。
王红花开始收拾碗筷。
“娘,我还没吃饱。”刘娟伸手去拿窝窝头,被王红花一筷子抽在手背。
“吃吃吃,就知道吃,都快嫁人了,别吃成个猪叫人家笑话。”王红花骂骂咧咧。
刘娟捂着手背被打出红印子的地方,一脸委屈,“我就是饿啊,咋连饭都不给人吃了啊。”
王红花端走碗筷前,丢了个窝窝头在刘娟怀里,“少你一口能死是不?”
“死丫头片子,活儿没多干,吃得倒是越来越多…比我怀你那会儿还能吃…”王红花嘟囔着走远。
刘娟一噎,不过还是快速啃掉手里的红薯面窝窝头。
……
夜晚山里黑咕隆咚的,苏琬举着火把,勉强能看清上山的路。
苏琬没打算往深里面走,不过外围的春笋,都被人挖的差不多。
她打小漫山遍野跑,自然对山上地形熟悉,知道哪里出笋多。
苏琬照着记忆里的山路,慢慢往里面摸索。
时不时蹲下身,将火把插地上,拿着锄头挖竹笋,把挖出来的笋子放竹筐里后,继续往前走。
偶尔能看见羊肚菌、鸡枞菌、红菇和一些野蕨菜,她一并摘下,放进竹筐。
当然也会碰到白霜杯伞、鹿花菌、墨汁鬼伞等毒蘑菇,苏琬全部躲得远远,生怕沾染上半点。
随着不断挖掘竹笋,苏琬没注意到自己越走越向林子深处。
终于挖满一竹筐后,苏琬站起身准备回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狼嚎声。
这年头敢上山的人很少。
一个是山里没开发,大家意识不到自家门口就守着金山银窝。
另一个则是山上会有狼群出没,这两年没少闹出猎户进山被狼群咬死事件。
小山村大人们在训斥自家打闹孩子的时候,最常说的话就是,‘不听话把你们丢山里喂狼去。’
狼这东西,不光善奔跑、耐力强,而且会对猎物穷追不舍,最致命的一点,狼是群居动物,往往会成群出没。
它们多夜间活动,听嗅觉敏锐,被盯上就很难逃脱。
苏琬浑身布满冷汗,脑海陷入短暂的空白。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身体作出比头脑更清醒的行动。
她松开沉重的竹筐,撒丫子往山下跑。
奔腾的脚步声就在身后,错落有致、整齐划一。
苏琬踩着松软的山土朝前面奔,她忽而调转方向,往自己平时常上山的地方跑去。
在刚才那瞬间,她想到自家土砖房孤零零的在村子最西头,如果她带着狼群下山,非但找不人帮忙,说不定还会引狼入室。
她不能这么做,会吓到两个孩子的。
苏琬想把狼群引到她平时做的陷阱里,然后再脱身回家。
至于挖好的那筐竹笋,明早她再上山背回去。
然而苏琬实在低估狼群的行动能力。
又或者说,两条腿咋可能跑得过人家四条腿?
眼见快到她挖的陷阱前,苏琬忽然被枯树枝绊倒在地。
狼群里的头狼趁着这个机会,嗷呜一声扑上来。
“嗯…”一声闷哼。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响起,苏琬睁开眼,看到挡在她身前的男人。
是秦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味儿,苏琬看不到秦禹的后背,但她知道刚才那一下,绝对让他受伤了。
“小心!”眼见头狼再度袭来,苏琬出声提醒。
就见秦禹手一挥,头狼嗷呜一声,它往后没走两步,倒地不起。
苏琬借着月光看清楚,秦禹手里拿着劈柴刀。
他是跟着自己上山的?
“跟我来。”苏琬鲤鱼打挺站起身,拉着秦禹手左拐右转的往前跑。
狼群跟在后面,时不时传来‘噗通’‘噗通’下饺子的声音。
昨晚的大雨,让陷阱地步湿润积水。
这点高度摔不死狼群,不过能暂时将他们困住。
苏琬庆幸她以前够勤快,挖的陷阱不少。
没多时,狼群有近乎一半都掉进陷阱里。
终于,狼群里有狼扬起脖颈长啸,群狼后退,幽绿色亮光消失在林子深处。
“还撑得住的吗?”苏琬问道。
她这会儿腿脚发软,浑身狼狈。
入手处滑腻腻一片,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劫后余生的感觉,无疑是幸运的。
可苏琬知道,这份幸运,是来自眼前人的偏宠。
从他拿着柴刀跟着上山的那刻起,就在暗中保护着她,如果不是狼群出没,她可能两辈子加起来都不会知道。
“嗯。”秦禹闷葫芦似的沉声响应。
他自顾自往山下走,苏琬忙小步跟上,挽住他的手臂。
“别多想,救你只是举手之劳。”秦禹冷声。
他这会儿既懊恼,又庆幸。
懊恼自己居然让苏琬看见他帮她挡狼爪子。
庆幸还好自己跟着上山,不然的话…
秦禹简直不敢往下想。
再怎么说,苏琬也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不能让两个孩子成为没有娘的小可怜。
秦禹自己说服自己后,面色重又冰冷。
“苏琬,你自己想怎么做事都无所谓。”
“但是孩子们…你别伤害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