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脸色大变,顾不得再和钱里正说些什么,忙朝钱东家冲去。
马教谕冷声道:“钱里正,我们也一起去看看。我倒是要见识一下,哪家爷奶能这么狠心,要打死亲孙女。”
直播间里已经炸开了:“云老妖婆是怎么回事?阿笙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她就能闹起来!”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样的老妖婆,应该被送进监狱里关一辈子!”
“好担心小阿筎和小阿筑啊……”
“希望他们不要出事。”
“阿笙快一点,再快一点呀!”
哗啦啦,紧跟着又是一波打赏。
“阿笙,你快点去救阿筎他们!”
“对,要是有什么缺的,赶紧去商城买。”
“只要你救下小阿筎,打败老妖婆,我就打赏十块和氏璧!”
然而,云笙已经顾不得看这些了。她匆匆忙忙跑到钱东家,发现那里已经在火光摇曳中乱成一锅粥了。院子外面围了一圈人,里面传来云阿奶尖锐的叫骂声,云大伯和三叔的怒喊声,钱东媳妇的阻拦声。
她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周围的村人立刻将她往外拉:“你这孩子还跑回来干什么,等着挨打吗?你弟弟妹妹有钱东他们在,不会有事的。”
云笙使劲甩开他们的手,冷着脸往里面挤:“我要进去,我绝对不能让他们欺负我的弟妹!”
村人感慨万千,又劝了几次,见她不听,只好给她让开一条路。
云笙挤到里面,看到云笙和云筑躲在钱东媳妇身后,钱东和他的两个儿子则拦在钱东媳妇前面,挡住挥着胳膊要去抓人的云大伯和云三叔。
云老太跟在云大伯和云三叔的身后,挪着身子破口大骂:“我教训自家孩子,关你们甚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钱东媳妇护着云筎和云筑,争执道:“这两孩子已经被你打成这样了,你怎的还要打他们?孩子做错了事情,就好好教,你们再打,可就要把他们打死了。”
周围的父老乡亲也跟着劝:“云老大,这好歹也是你的侄子侄女,他们这样满身伤的出来,丢的也是你们的脸,可别再冲动了。”
“笙娘他们姐弟挺好,干活也勤快。”
“没了耶娘的孩子,好歹对他们宽容些。”
云老太可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一一将他们骂回去:“这几个死孩子没了耶娘,还不是我养着他们。我辛辛苦苦供他们吃喝,他们好吃懒做,偷家里的口粮,还敢打家里的长姐,我教教他们怎么了?”说着说着,她一把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怜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受不肖子孙的气,我的命这么这么苦啊,我不活了……”
“你撒谎!”云笙跑进院子里,眼神冷得能凝出冰锥子,当年,云老太就是这样逼着云翼上战场的,“今天早上,你非要我们把家里的几个水缸挑满才给吃饭。等我挑满后,锅里的粮食早就被你藏起来了。阿筎和阿筑肚子饿的受不了,你还要他们去田里拔草。我们实在忍不住了,从柜子里拿了几个馍馍,你就把我们打成了这样!”
地主对佃户还没有这么剥削的,云老太简直就是把孙子孙女当仇人。
云老太气得鼻孔直冒粗气,但是这点事村里的人都知道,她反驳不了,只能大喊:“大郎、三郎,快把她给我抓起来,拉回家往死里打!”
云大伯和云三叔应了一声,撸起胳膊就要去抓云笙。
云笙的脸白了白,她退了好几步,大声道:“大伯,我阿耶阿娘救了俊生堂哥,你却这么苛待我们姐弟。阿奶还和大伯母、三婶商量,要把我卖给金老三,用聘礼给大堂哥娶亲,你们要是这么做了,大堂哥就是不修私德,忘恩负义!这种名声不好的人,有甚资格进县学,参加科举!”
云大郎慌了一下,云俊生可是他的儿子,家里正在努力把他送入县学,指望他考个功名出来,带着一家人飞黄腾达。要是笙娘说的是真的,俊生因此不能入学参加科举,那可怎么办?
“阿娘,要不就算了,可不能叫俊生背上这样的名声。”
云老太才不信这小丫头能影响大孙子的前途,瞪着眼睛说道:“她一个贱丫头说的话,你也信?你怎么不蠢死算了!打,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云笙见状,又冷笑道:“你们要么今天就打死我们姐弟,要么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然我就去县里告发云俊生,县里不行,我就去长安城告。扯上私德品行不好,坏了名声的人,别说参加科举了,连媳妇都娶不到。三叔也别送源郎去读书了,有这样一个兄长,源郎以后也别想有什么出头日子了。”
云三郎马上退后一步,挥着手道:“唉,你耶娘可没救我们源郎,这和源郎可没有关系啊。大兄,三娘打的是你们家丁香,这是你们大房和二房的事情,和我们三房可没关系。”说着,就挤出去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三郎,你干甚去?”云老太使劲叫小儿子,但云三郎头都不回,一下就没影了。云老太气得咬牙切齿:“就凭你这样的臭丫头,还想害我孙子,我亲自打死你!”
“今天我看谁敢当着我的面打人!”就在云老太想要动手时,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乡亲们让开一条路,发现钱里正正带着一个身材高挑,气度不凡的男子走进了钱东家的院子。
云老太的蛮横是出了名的。虽然云家是外来户,但她向来觉得自家田地多,住的是青砖大瓦房,家里有两个读书人,同那些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是不一样的。在金溪村,也就钱里正勉强能让她客气些。
看到钱里正过来,她搭了搭眼皮子,总算不再大喊大叫了:“钱里正,你怎么来了?我这正在处理点家务事。”
钱里正冷眼撇着她:“在东子家喊打喊杀,你就是这样处理家事的?”
云老太撇了撇嘴:“钱东护着那几个贱蹄子不让我带走,你让我怎么办?再说了,我教训自家孙女,要你们钱家人这么着急着忙的干甚。”
“云俊生是你的孙儿?”马教谕十分有气场。他头戴幞头,身穿深蓝色丝绸圆领窄袖袍衫,腰间束着黑色镶圆玉腰带,穿得整整齐齐,一看就和他们这种满身泥巴,穿着草鞋布衣的人是不一样的。他身高腿长,容貌俊秀,眼风一扫,周围的人便不敢说话了。
云老太也喏喏应了一声是。
马教谕走到云筎和云筑身边,拉起他们的手臂看了看,眉头紧紧皱起。他转身,冷眼扫了云老太和云老大一眼,问道:“这三个孩子,也是你的孙儿?”
不知为何,云老太心里有些畏惧。她偷偷看了云大郎一眼,又点了点头。
马教谕冷哼一声:“既然同是你的子孙,为何我昨日见到云俊生,他穿着锦江阁的衣袍,衣冠楚楚,不过请人去仙悦楼吃顿饭,出手便是十两银子;这几个孩子却衣衫褴褛,骨瘦如柴,满身伤痕?”
云老太理所当然:“俊生是我们老云家的长子嫡孙,以后是要光宗耀祖、传宗接代的,最好的当然都要给他。”
马教谕瞥了她一眼,又冷声道:“你们云家怎么教导子孙,我是管不着。不过我听说,当年云俊生被反贼掳走,是云家二郎救了他。他也是学过四书五经的人,难道不知道心怀感恩吗?这几个既是他的恩人之女,又是他的亲堂妹,竟眼睁睁看着他们吃尽苦楚、受尽毒打。如此看来,他也不过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这样的学子,如何能入我县学学府?”
直播间里又飞快刷起一波弹幕。
“小哥哥叼飞,这波反击我是服的,阿瑟星球都不服就服你。”
“看着好厉害,阿笙大腿快抱起。”
“666,帅炸天,冲着小哥哥也要给你打赏。“
“不要说了,难道只有我对着小哥哥的脸舔了无数次吗?”
“气场两米八,我已匍匐在小哥哥的裤腿之下。”
云笙走到云筎和云筑身边,看着这位挺身而出的马教谕和周围的乡亲们,十分感动。她在直播间里留言:“虽然出生时选了一副烂牌,碰到了极品亲戚,但是我运气好,碰到了你们,碰到了一群好乡亲,还有这位侠义心肠的马教谕,我很知足了。”
这是实话,这位马教谕,真的是她的大贵人。
文绉绉的话云老太听不习惯,但她也听明白了,这个年轻人说她的大孙子不能去县学了。这怎么可以,这段时间,家里人一直忙活,就是要把大孙子送到县里念书。她慌了:“你说啥,你凭什么不让我孙子去县里?”
云大郎更慌,不知所措地看着云老太:“阿娘,这二房的事情,咋和俊生扯上关系了?您可不能害了您孙子啊。“
钱里正早就气她蛮横泼辣,不尊重他这个里正。但他毕竟是个厚道之人,只是在旁边没好气地道:“这位是咱们县学里的马周马教谕,学府里的学子都要受他管教。”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云老太这才真的慌了手脚,她想去抓马周的衣服,被马周冷眼一扫又不自在地退了回去,可怜巴巴道:“这位教谕,二房那几个贱……那几个丫头,和我孙子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不能因为她们害了我孙子……”
周围的乡亲们开始窃窃私语:“唉,害人害己了吧,都是自家骨肉,一笔写不出两个云,非要这么折腾,害了家里最有出息的孙子。”
“没听见教谕说吗,她家孙子见妹妹受苦,也没见管过一下,说明他人品也不好,不配念书做官呢。”
“孩他娘,咱们家虎子的婚事可得瞅好了,一定要找个好姑娘。老话说得对,妻贤家庭美,娘蠢蠢三代,这老云家,不就是个例子。”
听着周围的议论,云老太六神无主。云大郎更是直接炸了:“阿娘,这事是你惹出来的,你可要想办法啊,不然俊生这一辈子都毁了!”
说完,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到马周面前:“马教谕,这都是我阿娘的主意,我们不听她的话,就是不孝,和俊生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事儿,您要怪就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我发誓,以后再也不打笙娘他们几个了,马教谕,请你手下留情啊。”
听到云大郎的话,云老太气得手都在抖:“老大,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给你们多留些银钱?”
云大郎知道事情不能善了。但老娘和儿子哪个重要,想都不用想,反正不能耽误了儿子的前程。他梗着脖子道:“阿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家里的银钱都在你手里捏着,我们平时攒的,也被您挖走了,这些钱最后到底给谁,咱可不知道。不给笙娘他们吃饭,逼着他们干活,这都是您的主意,我们也是不敢不听,现在可不能害了俊生啊。”
云老太一口气喘不上来,她一直自认为威严深重,便是做个地主家的老太太都是使得的,哪里知道一出事,三儿子先溜了,大儿子把责任全推她身上了,不肖子孙啊不肖子孙!
她气得一个哆嗦,腿就软了,坐在地上怎么都起不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家都见过她凶悍的样子,现在可没有人同情她。
云老太眼珠一转,干脆白眼一翻,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