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祸躲不过(2)
掌柜的心下一抖,这事让三少爷知道了,也就等于是让大少爷知道了……毕竟是经年的狐狸,心念一转顿时变了脸色,朝三少爷顾明远做了笑脸,语气亲热而又不显得过分讨好,想把人赶紧支走。
“三少爷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来找咱们东家的,可不巧了,东家去庄子上和徽商谈生意,今个儿没在铺子上。您要有要紧事,我让铺上的小子领您去?”
李妍年在一旁忽地插嘴,声音冷得似冰:“你们东家可真忙,刚刚不是还跟我说,在里头审我哥从哪家偷的纸么?怎么这会儿又和徽商谈生意去了?”
掌柜心下暗暗叫苦,竟然忘记刚刚自己拿了大少爷做筏子恐吓这个乡下丫头,这下是被捏着七寸了。
顾明远本就是冲着李妍年来的,听她突然提到这么一句,联想到前几天大哥铺上新进来的上品纸张,顿时明白了掌柜的那点小心思。他当时还听大哥有暗怪掌柜的不会做事,没留心这东西的来路,不然等和徽商谈下书局的生意,纸张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原来人家不是不会做事,而是心眼太多了,太会做事!
顾明远不由得冷下脸色,直盯着邢掌柜,目光迫人:“怎么回事,这姑娘说的可是实话,她哥呢,你把人押在哪里?邢掌柜,我们顾家可是做的正道生意,可容不下底下人冒着主子的名头,在外头胡作非为,坏了我顾家的名声!”
李妍年一听到顾家的名号,当下明白自己这是刚好撞上皇商顾家了,也不理会那面如死灰的书肆掌柜,转身朝这个看着只有十四五岁,但意外地能说上话的少年稍稍弯腰行了个礼。
“不知道顾三少爷是不是就是皇商顾家的三少爷?”
顾明远有些意外:“是我,你认得我?”
李妍年摇摇头:“家兄上次来庄子上送纸,被马车撞了,还是您出手相助。兄长回家后同我说过此事,今日竟意外遇见恩人,我便替兄长再谢谢您。大冷天的,要不是遇见三少,恐怕我兄长回到家,难免闹一场风寒。”
顾明远听她说话斯文大方,更生好感,心下倒奇怪,这小丫头看着衣着粗糙,行事做派倒不像是个乡下丫头,更像是读过书的知理人家教养出来的。被李妍年这么一提醒,他也马上想起来了那一天的事情,顿时觉着脸红。
这小丫头还是给他留着面子呢,撞她哥哥的,不正是自己的二哥顾明善吗。说来说去,还都是他们家先招惹的人。
这下不用李妍年再提,顾明远便对着邢掌柜说道:“她家哥哥是我旧识,并不是刑掌柜口中那等会鸡鸣狗盗的宵小之辈,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邢掌柜,看在我的面子上,赶紧把人给放出来。”
邢掌柜还能说什么,只好苦着脸进了后堂,过了一会儿,便把黑豆放了出来。
“哥,你有没有怎么样?”毕竟还在别人地盘上,再说纸的来路涉及到系统的秘密,李妍年也实在心虚,当下也不敢太追究,见着人没事,心下大安。
黑豆看着身上倒是没伤,就是脸色有些难看,目光有些深沉地盯着邢掌柜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冲妹子说道:“我没事,掌柜的留我多问了几句话,你怎么就耐不住性子找过来了?”
邢掌柜的面色顿喜,连声附和:“对对对,刚刚多问了几句,一时就忘记了……”
他这话说得苍白,在场的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李家两兄妹是想着今天这事能脱身便是大幸,贫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能翻篇就翻篇过去,不想再跟书肆掌柜计较。
顾明远是觉着毕竟是大哥的地盘,自己做弟弟的不好伸手太过,把小丫头的哥哥捞出来也就罢了,过后的事情就等大哥自己处理。这邢掌柜也算是他们家的老人了,临了还做出这等欺上瞒下的蠢事,也不必自己出手,大哥过后想必也不会放心留用这样的掌柜,因此也懒得费口舌再说。
他回头看看两兄妹的脸色,和善笑道:“折腾了这么些时候,两位都还未用饭吧,不如到隔壁饭庄上,由我做东,请两位好好吃一顿,算作是补偿。”
黑豆还想要回之前送的那些纸,刚想开口,被李妍年抢了先:“吃饭就不必了,家中事情杂多还等着我们回家,三少,多谢了。哥,咱们走。”
黑豆心疼那一车的纸,但看妹子脸色黑沉沉的一刻也不想在书肆里多待的样子,忍住了肉痛没有说话,被李妍年拉着出了门。
“欸小丫头……”顾明远一个反应不及,大概人生中没见过像兄妹两个这样真说走就走,一点不虚的,等回了神追出门一看,人早就套好牛车上了路,他堂堂顾家三少爷,总不好当街上去跟人拉拉扯扯的,只好作罢。
回来便有些气闷,慢三拍顾明远才琢磨过劲来,合着这两兄妹是把他们顾家当龙潭虎穴,一得了自由,生怕他们反咬一口,才连赔罪饭都不吃了,赶紧逃得远远的。顾明远越发看邢掌柜的不顺眼,顾家的名声算是被他毁得十分彻底。
晚上回了顾家大宅,顾明远便将今天中午这桩子事跟他大哥顾明德抖了个干净。顾明德一听这还了得,连忙让心腹招了书肆的两个钉子回来问话,一打听,更是了不得,除了顾明远之前说的那一桩事情之外,邢掌柜竟然还擅自将上午那少年送来的纸张运到了别处,既没有上铺子的账面入库,也没有送还给送货人的意思,分明是要瞒着上头的像自己吞下这批货,过后再慢慢出手。
一千九百张上好的宣纸,呵呵,都够他邢掌柜给顾家卖命干活三年的了。姓刑的是真心不想干了啊,敢吞东家的货!
顾明德所料大概没错。中午这一场差不多是被三少爷顾明远抓了个现行,邢掌柜估摸着这李家兄妹的事情到最后一定瞒不住,反正铺面上也做不长久了,便索性把顾明远不知道的这批纸张私自扣下,就当东家给自己的遣散费。其实除了黑豆送的这批货,前头他也扣下不少,书肆库存纸张的时候总有些损耗,可又有谁知道那些纸是不是真的受潮发霉洇墨了。
顾明德深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本来邢掌柜做事老练,手脚有些不干净他也就不计较了,但今天这一出,是深深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他在意的倒不是那千百张纸,五六十两银子还不够他一天开销的,而是这千百张纸背后万千张,甚至万万张的货源!可这该死的邢掌柜,就这么愚蠢地把关键人物给得罪了,还放跑了!
现在满世界的要他到哪里去找这两兄妹?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顾明德骂了一通,屋里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能把向来冷静的大少爷气成这个模样,底下心里都提着,大气不敢出。
顾明远却是一阵惊愕:“乖乖,那小丫头竟然也舍得,几十两银子,够在乡下活一辈子了。”
顾明德闻声回头,面上罕见地露出些迷惑的神情,片刻后又变得清明:“该拿的银子却不敢拿,被刑有福那个老东西欺负了也不敢吭声,才隔了六七天,出手又是这么多的纸……这两兄妹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