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吾、白信韬等人跪伏于地,冷汗如泉,生死全系于朝臣评判。
恰于此时,太子朱标步入殿中,躬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嗯。”
朱元璋见朱标到来,怒气稍减。
朱标环视阅卷的群臣和惊恐未定的刘三吾等人,欲言又止。
此前,沈飞曾赠他锦囊妙计,以备不时之需,但叮嘱非到绝境不可开启。
此刻,朱标深知时机未至,只能按下焦躁,静候结果。
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时光缓缓流逝,官员们额上汗水密布,刘三吾等人更是面色惨白,跪地颤抖。
直至一柱香燃尽,朝臣们终于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李善长仔细搜集并复查了所有试卷,逐一核对后,略感安心,拱手道:“陛下,微臣与众臣已将考卷重审,验证完毕。”
朱元璋眼神一紧,冷声问道:“结果怎样?”
“启禀陛下,重新评选出的名次与先前无异。”
李善长回复时,刘三吾、白信韬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苍白的面色恢复了几分红润。
然而,龙座上的朱元璋听闻此言,面容更加严峻。
“你说什么?完全相同?”
他质问道。
李善长再次拱手确认,而刘伯温对此事始终保持沉默,未发表意见。
朱元璋见状,眉头紧锁,在龙座周围踱步,内心怒火难以平息。
尽管复查结果与初次相同,但这无疑是所有可能中最糟糕的一种。
若真有舞弊行为被揭露,惩处涉事者或许还能给学子一个交代。
但现状却是前后一致,亦或是另一种可能——朝中文武官员与刘三吾等人沆瀣一气!此情此景,使局势陷入了胶着。
正当朱元璋苦思应对之策时,毛骧匆忙闯入大殿,焦急地报告:“陛下,大事不妙,学子们闯入贡院,破坏考场,焚烧学舍!”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朱元璋更是怒不可遏!
“瞧瞧!瞧瞧你们的杰作!”
他对百官怒吼。
虽然学子行为过激,但朱元璋并未真正归咎于他们。
首场恩科竟爆出如此严重的舞弊丑闻,换作是他,恐怕也会采取极端手段以泄心头之愤。
“陛下,考卷已彻底复查,未发现舞弊行为,”
李善长建议,“陛下可将整个调查过程及朝臣审阅结果公之于众,以安抚学子情绪。”
话音未落,朱元璋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他。
“哼!无舞弊?一切正常?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朱元璋怒斥,吓得李善长连忙低下头。
朱元璋环视群臣,怒气冲天,“难道大明的江山只有一半天下?!你们告诉我,我如何向学子们解释?如何说服他们,我没有欺骗他们?难道他们真的不如南方学子?南方的文章就是天底下最优?!”
“谁会相信?你信?还是你?还是全天下的学子会相信?!”
朱元璋怒气冲冲地走下龙座,逐一指着文武百官,质问。
在这一刻,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像冬日的蝉一般,哑口无言。
即便他们内心存疑,现实的铁证却又让他们无法辩驳,只能沉默以对。
宫殿之内,朱元璋怒视着每一位朝臣,声音中充满了失望与愤怒:“好啊,看来咱们都不必在这应天府里待了,干脆都回家种地算了!”
“省得将来学生们指责我们,好不容易推翻了元朝暴政,却又建立起另一批贪婪的蛀虫来压迫民众!”
“这样的耻辱,朕承受不起!”
这愤怒的咆哮在大殿中回响,所有官员如同石雕般僵立,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抑制着。
今日,朝堂之上似乎预示着血雨腥风的到来。
不管刘三吾、白信韬是否真的有舞弊行为,仅凭当前的态势,朱元璋必须给天下学子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民众的愤怒将难以平息。
而刘三吾、白信韬等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刚刚放松的心情再次被恐惧紧扼。
龙座之上,朱元璋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位大臣,最后定格在白信韬身上。
“刑部尚书!”
他突然转向刘惟谦。
刘惟谦,这位刑部尚书,听到呼唤,心中猛地一紧,带着惶恐从队列中走出,颤抖着跪拜:“陛下。”
朱元璋面色冷峻,不怒自威:“刘惟谦,大明律出自你手,而白信韬又是你的弟子!”
“你来告诉我,按照大明律,贪污、行贿应如何处置?”
这沉甸甸的问题让在场的所有官员心头一震,白信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绝望地望向刘惟谦,他多么希望刘惟谦能为他求情,但他心里明白,此时开口只会加速自己的末日。
刘惟谦同样冷汗涔涔,大明律虽由他编纂,但从皇帝的语气和表情来看,这显然是要树立典型,杀一儆百!
判决轻了,难免会被认为包庇弟子;判决重了,则意味着身为刑部尚书却对律法无知,同样是失职之罪!
刘惟谦内心挣扎,吞吞吐吐地说:“根据大明律……”
“怎么,作为刑部尚书,连大明律都能忘记?”
朱元璋冷声质问。
刘惟谦慌忙跪地,颤抖着回答:“回……回陛下,大明律规定,凡贪污的官员,一经查实,将被发配至边疆荒漠充军。”
“贪污银两超过六十两者,斩首示众,剥皮填充稻草,悬挂于官署警示后人。”
“受贿者,同样量刑!”
这话音刚落,满朝文武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阵震颤,白信韬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连连磕头恳求:“陛下宽恕!求陛下饶命!”
反观高坐龙椅的朱元璋,双眸微敛,沉默不语。
见状,刘惟谦喉咙一滚,续道:“洪武年间首场恩科竟爆发如此重大事件,刘惟谦、白信韬等,如有玩忽职守之嫌……”
“更有甚者,为避责自保,行受贿之事,置法律于不顾……”
朱元璋听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刘惟谦,白信韬毕竟是你门下,难道你不欲为之开脱?”
刘惟谦闻言,惶恐中跪拜:“陛下,微臣身为刑部尚书,行事断案皆依循大明律法,不容私情掺杂其间。”
“刘三吾、白信韬之罪昭然若揭,理应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刘三吾、白信韬等人如遭雷击,瘫倒在地,不住哀求:“陛下慈悲!求陛下开恩!”
望着他们不住磕头的景象,朱元璋怒斥:“尔等如此模样,哪还有我大明官员的体面!既已行差踏错,如今只觉尔等令人作呕!”
怒喝之下,刘三吾等人额头紧贴地面,浑身战栗不已。
此时,朱元璋视线转向一旁的胡惟庸,问道:“刘惟谦,那白信韬赠予胡惟庸的书画,又该如何论处?”
胡惟庸闻此,心弦紧绷,汗水成串滑落,急忙伏身于地,眼角余光不断偷瞄刘惟谦。
“这……这……”
刘惟谦支吾道:“启禀陛下,书画历来流通,本是风雅之事,弟子向师长赠送,情理之中,应属自然。”
“因此……因此,并不触犯律例。”
此言一出,胡惟庸如释重负,瘫倒在地,暗自庆幸。
“不在律法之内!”
“好!”
“真是好极了!”
朱元璋连连冷笑,让胡惟庸心弦再紧,天子之意昭然,自己恐怕也在劫难逃。
“多么冠冕堂皇的学生敬师之礼!”
“若朕再追究,岂不是显得朕不通情理了?”
朱元璋冷声质疑。
刘惟谦连忙辩解:“陛下,微臣绝无此意,只是就事论事……”
“够了!”
朱元璋怒喝打断,凌厉目光横扫国子监众人。
“将他们全部拘捕,彻底查清!一个也不许漏!”
……
至于老九,身为锦衣卫一员,本该享受休沐之日,却因突如其来的任务召唤,不得不从家中温软的床褥中起身,披上漆黑的皮甲,踏入皇宫的深邃。
当他随同缇帅步入奉天殿的外围,才恍然大悟,这次被押往诏狱的竟是昔日熟悉的面孔。
“陛下,微臣实乃无辜啊!”
“圣上,老朽一生勤勉,从未有舞弊之心,只愿育人为本啊!”
“缇帅,这一切皆由刘三吾与白信韬主使!我们仅是阅卷之人,恳请大人替我们向圣上陈情啊!”
国子监的博士们悲切哀求,面容写满了恐惧。
目睹这一幕,老九心头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平日里,他们总是自视甚高,轻视他人,如今却沦为阶下囚,看他们还如何睥睨我辈!
“哎呀,诸位仁兄都聚齐了啊?”
“听说各位涉嫌考场舞弊,满腹诗书,却为何连基本德德行都抛之脑后?”
“圣上最忌讳之事,诸位怎会不知?受贿作弊,这可是重罪一桩!”
“砍头恐怕都算从轻发落了,说不定还得受凌迟之刑!”
老九对着囚车内的博士们戏谑一笑,眼神却透露着彻骨的寒意。
博士们听后,哭声更加凄厉,几位年长者更是几近昏厥。
老九随即重重拍打囚车的栅栏。
“哭有何用,咎由自取罢了!”
他的笑容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鄙夷。
贪腐之人,罪不容诛!考场舞弊,更是死不足惜!黎民百姓饱受苦难,尔等官老爷却沉迷于这等腌臜之事!
可耻!
在他的震慑之下,犯官们一片寂静,仅余几声抽泣偶尔飘荡。
老九面无表情,继续巡视队列。
当他走到队首,又发现了两位陌生官员。
尽管不识其人,但老九深知,位置愈前,官阶愈高,这份认知让他的目光更加凛冽。
小官小贪,大官大贪,此二人更是十恶不赦!
凌迟万刃,对他们来说都是便宜了!
老九冷哼一声,连忙催促同伴启程。
他不希望这些贪官在赴刑之前有任何意外,他们的末路应当是在断头台上!
望着囚车远去,胡惟庸全身一震,背后冷汗涔涔。
老九与博士们的对话,他尽收耳底,由此他意识到一个问题——大明百姓对贪官污吏的憎恨深入骨髓,这让他警觉到问题的严重性。
一旦此事扩散,它不再是一桩简单的考试作弊案,而是百姓与官员之间的裂痕,是下层与上层的对立。
处理不当,甚至可能引发民众暴动!皇上会让这种情况发生吗?绝不可能!
新朝初建,为稳固根基,皇上定会严惩不贷!胡惟庸暗自庆幸自己接受的仅是书画而非金银,否则,自己也可能成为囚车中的一员。
像他这样的高官,往往扮演着正人君子的角色。
皇帝无疑愿意采取严厉措施以儆效尤。
及至那一刻,别说斩首自身,连累九族亦非绝无可能,胡惟庸思及此处,只觉头颅眩晕,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明白,即便此次得以幸免,恐怕也将历经一番磨难!
胡惟庸低下头颅,不敢仰视龙椅上的朱元璋。
朱元璋注视着颤抖不已的大臣们,面色阴郁。
“立于此地者,皆为国家栋梁,你们可有良策应对当前局面?又该如何平息士子们的愤慨之情?方才为刘三吾、白信韬求情时,你们口若悬河,此时却哑口无言了吗?”
话语间,怒意毕现,眼神锋利如刃。
未待群臣响应,毛骧已匆匆折返,至御前施以三跪九叩之礼,恭谨言道:“圣上万安,微臣毛骧有紧急事务禀报。”
“讲!”
朱元璋挥手示意。
“陛下,贡院突遭祝融之灾,已捕获数名纵火者,皆来自北方考生。”
毛骧微微俯身,据实以报。
此言一出,朝堂刹那间静默,旋即又掀起了波澜。
“北方考生竟敢焚毁贡院!”
“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怕遭受极刑?”
震惊之色在众人眼中一闪而过。
朱元璋洞悉群臣之态,然而此刻闻此言论,他心中的怒火愈燃愈烈。
这不正是尔等庸才惹下的乱局?
不思补救之策,竟还有颜面在此妄议是非!废物!一群废物!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转向毛骧。
“除纵火之外,北方考生还有何举动?”
他沉声问道,深知毛骧急切上奏,必有更为棘手之事。
纵火犯已捉拿归案,尚可交差,若非有更大难题,毛骧不会如此。
想到此,朱元璋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不祥预感。
毛骧愈发低垂的身躯,加剧了他的忧虑。
“陛下,更多的北方士子在应天府散播不利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