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散场后,婉卿便让将堆积本本账册摆好,她依次审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初来乍到,又是福晋,对府中的大小事必须得熟记于心,做到心中有数,也才好理顺后宅。
而查账,自然是头等大事,
越瞧,婉卿就越是皱眉。
其他各处郊外庄上、城内的铺子上半年的收入先不说,
单支出就有些不甚分明。
过去她不管事的小半年里,府中的采买看着与往日没有出入,可每月的终账竟大相径庭,差了不止三成。
而且账本相比于现代的记账方式更加复杂,薄薄一册,看的她头昏脑涨。
强打起精神仔细一一核对,待瞧见府中的瓷器花费一项…
东院相对其他院落可谓遥遥领先。
放下账册,揉了揉额头,唤来了新上任没多久的库房管事,指着上面李氏领先一大截的花费淡淡询问:“怎么东院的瓷器每月都比后宅其他各处多了两成?有什么说法吗?”
倒不是她故意难为李氏。
因她发现有人借着为东院采买瓷器的出项大做文章。
不过一件寻常的官窑茶盏,动辄就是三两银子。
这很不正常。
这年头,一两银子可以买一百五十斤上等大米,或是三十斤肉类。
而一件寻常的官窑制成的瓷器,不过六钱银子就能买上一套。
便是品相尚佳的一两,最多二两也就到了头。
可事实上,账册上每一件都多了些不知道真假的数目。
仔细一算,每月光是瓷器这项就能除去一二百两。
若是一年,那就是上千两都打不住。
她身为嫡福晋,年俸才四百两。
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底下人这样做,不是掘她乌拉那拉氏的根吗?
“禀福晋,这其中有个缘故。”乌进孝驼着背,脸上带着为难:“别的都还可,东院侧福晋那儿,送去的一但稍微差了些就不依,为这,前任管事几次三番上去说情,可也没用,没奈何,只得将各处与东院分开采买,这才略略止息。”
“所以不是你们库房的错?也不是采买办的错?”婉卿嫣然一笑,有些玩味儿。
“福晋,这实在是库房…这也是没奈何啊…”乌管事脸上有些忐忑。
婉卿勾着账册,淡淡道:“你打量着本福晋什么都不知道?还是铁了心要替人背锅、同正院打擂台?劝你现在说出来还好,等会一经我查出,就别怪刑房的物件儿咬人皮肉了。”
这些个老奸巨猾的,真要那么老实,那才真是有鬼了。
“福晋…”
“还不说!等着撤你的职押去刑房松皮吃肉呢?真到那时,你这身体可难齐整了。”夏嬷嬷适时上前,瞪眼威吓。
汪正也带着小喜子、小安子面无表情,围了过来,就等一声令下。
乌管事头皮一跳,
刑房是什么地界儿?
那可个个都是宫里慎刑司出来的狠人,心狠手辣都是轻的。
这番话,也让他心里没了侥幸,明白了福晋今日不是吓唬他,这是铁了心要追究。
脑海里念头翻滚,想着自己刚上任,这个月的孝敬都没拿到,白白硬扛真没必要,又想着扛也只怕扛不住。
心下挣扎一阵儿,就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念头,苦着脸一一都说了。
原来,府里各处,如采买、门子、账房用了这个多添少补的法子揽财。
不止东院,其他各处平日吃穿用度,除了经手膳房的,如针线房、茶水房都有参与。
倒也不是膳房一清二白。
因为那地界油水大,人家看不上他们这抠搜搜的三瓜两子,自己单干。
他也是当了管事没多久,涉事不深,经不住事,也不想替人背锅。
所以招的这么痛快。
但凡换了个积年老管事,都不会学他一般,竹筒倒豆子,干脆利索。
婉卿这才知晓,原来在四爷府,下人里还有这么多门道。
底下管事、买办、杂役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
静静思索片刻,吩咐他:“今后瓷器补贴这项就从官中蠲了,不必入官中,每处每院每月除了正经按照规矩添办的,多余的都自己花钱补贴,若有呢就用,没有呢就不用。”
这样一笔非必要的大支出不蠲了,留着养肥蛀虫吗?
乌管事脸色有些作难:“李侧福晋那儿…”
“她若有意见就让她来找本福晋,你只需听命即可。”至于李氏会不会因此想差,婉卿不在乎。
接着,又将茶水房、针线房、杂事房、花房这些地方,不必要支出又大的统统都蠲了。
当然也没忘记留下一些不大不小的。
水至清则无鱼,真就一点儿甜头也不给他们留下,下面人磨洋工,装聋作哑应付差事也是可以预见的。
她虽然是福晋,掌握府里除了前院所有奴才下人的生死大权,却也没有必要做的那么绝。
随手打发了乌管事,也没立刻追究。
当下,收回丢失的中馈才是头等紧要。
其余的,不过是癣疥之疾,解决完大的,以后自然会清算处置。
想着,又拾起膳房那份账册,只瞧了瞧便丢掉。
都是一年前的,看了也没什么用。
夏嬷嬷猜出几分心思,眼底有些忧色:“福晋,膳房的中馈一年前被四爷移交给了前院的金嬷嬷,怕是不好收回来。”
金嬷嬷是四爷的几个奶嬷嬷之一。
深受四爷信重,不然也不会将中馈交与她代管。
婉卿秀眉微凝,没有回答。
膳房作为后院重中之重的一处,其重要性不必多说。
之前因为膳房出了差错,导致李氏早产,弘昐生下来先天不足,四爷就下了她的权利,移交给金嬷嬷。
前身恩怨暂且不提,
但膳房的中馈,她是定要收回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入口的东西,交付别人,她也不敢用。
脑海里念头转了转,有了个主意:“嬷嬷,膳房里,我记得有个负责采买的副管事是李氏的人吧?”
“那副管事原本姓杨,以前还是个掌勺的,因和陈礼竞争大厨没争过,索性就投靠李氏,做了个采买处的副管事。”夏嬷嬷点头,说起了一段过往。
“嗯~这样啊。”婉卿美眸闪了闪。
她这正院是和李氏相克吧?
到哪都能有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