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雲羲正一個人坐在樹下。
他其實沒有生氣,也並不是在鬧彆扭。
他跑出來只是因為宋玄的那一句話。
“別說人家姑娘沒那個意思,就是有了,也輪不到你操心。”
他怕自己忍不住,去一刀切斷那姑娘的喉嚨。
更怕自己忍不住去對宋玄做出什麼來。
他知道宋玄討厭他這樣。
他早就看出來了,宋玄那個傻子,自己是個騙子,嘴裡沒一句真話。喜歡的卻是坦蕩的、善良的人。
就像是那個來算命的姑娘,喜歡什麼都說的理直氣壯,彷彿天上的太陽,每時每刻發出熾熱的光來。
可他不是那樣的人。
那樣的人,都是用周圍無數人的愛護和溫柔堆出來的,所以才能理直氣壯,所以才能不爭不搶,因為生來就有人將美好的一切放在他們眼前,塞進他們手心。
所以他永遠也不會露出跟那姑娘一樣的笑容來。
因為他從生下來就註定了是個被拋棄的替代品。
因為他的世界裡,從來沒有人,會把美好的東西放在他的眼前。
除了……
很久以前的那個人。
那個傻子一樣的,會捧著草編的蟋蟀在他面前獻寶,會為他的一聲“哥哥”傻笑好久的人。
那個跟他約好以後要走遍千山萬水的人。
可是那樣的人已經死了。
從那一天起,他的胸口就像是生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不斷吞沒著他所有的喜悲,無論是憎恨也好,喜悅也罷,再痛苦的經歷,似乎都沒有辦法去牽動他的情緒了。
他只是在活著而已。
爭搶著活下去的資源,抹殺所有威脅自己的人,如果有機會,他大概還陷入盛京的那一鍋泥潭,會除掉自己兄長父親,會不顧一切的犧牲所有人。
因為那個人告訴他,他要長命百歲,要活得長長久久的。
直到宋玄的出現。
他並不像自己所說的一樣軟弱可欺,如果他真的是人人都能踩上一腳的小可憐,那他的那位兄長也不會這樣急著要除去他,甚至等不及讓他回京,不惜明刀明槍的痛下殺手。
他設計召他回京,是因為不敢放任他繼續在稜山養傷。
他中路劫殺,是因為不敢讓他真的回到盛京。
他只是不想宋玄像是甩掉一個大麻煩一樣甩掉自己,他只是想追隨自己胸口難得產生的一絲情緒而已。
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哪怕只有一根脆弱的枝條,也想要掙扎著攥在手心,哪怕最後的結果,只會是一起沉落在水底。
姬雲羲坐在原地沒有動,他篤定宋玄不會扔他一個人在外面。
果然不到兩個時辰,宋玄的身影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宋玄是借了白小桃的馬車趕來的,他在郊外駕車找了足有兩個時辰還多,才找到了姬雲羲的身影。
宋玄一手就拉起了姬雲羲,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見他沒有受傷,才冷下臉來,眉間嘴角都像是結了霜一樣的冰冷。
他說:“姬雲羲,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你是看自己身體太好?還是以為這世道太平?你沒見過山匪還是沒見過死人嗎?怎麼敢一個人在城外晃悠?”
宋玄是真的氣急了,姬雲羲若是尋常人家的少年,他也不至於這樣擔憂。只是姬雲羲身份特殊,體質纖弱,長得又漂亮,正是那些人販子眼中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