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星期六的下午，當他走進病房，看到自己的父母之時，陳堯不禁感到耳邊實在有些嘈雜。
這間房裡擺著八張病床，其中的七張床上都有人，自然不會有多麼安靜。不過之所以讓人覺得吵，更多的還是因為走廊上真的有人在鬧。
“你們趙主任呢？叫他出來！”
“明明就是他叫俺們籤的那個協議，他現在咋不說話啦！”
從走廊傳進來的聲音愈發響亮，於是陳堯指了指房門：“貌似鬧得有點兇啊。”
這是時隔半年後，他見到父母的第一句話。雖然表面上臉色輕鬆，但實際上，陳堯早已暗暗捏了一把汗。練習多日的嗓音和施在自己臉上的幻術能否瞞天過海，就看這一刻了。
母親上下打量著他，眉頭很快就皺了起來——見狀，陳堯立馬出了一腦門的汗。
不過下一刻，母親卻沒有指著他喊兒子是假的，而是拉住了他的胳膊，一邊捏一邊說：“你怎麼變這麼瘦了！天啊，你身體沒問題吧！”
陳堯今天特意穿了一身寬鬆的衣服，然而終究還是被一眼看穿了。這時候，他就只能一邊躲，一邊笑道：“我身體當然沒問題，就是暑假忙著健身，減肥。然後最近又在軍訓，所以瘦了……”
“你年紀輕輕的，減什麼肥呀！”
“沒辦法，不減肥找不到女朋友的嘛……”
“你現在多少斤？”
“媽，你別管了，我體重基本上沒怎麼變，就是肥肉都變成肌肉了，結實得很！”
然而母親的目光中依然滿是懷疑：“是嗎？”
陳堯趕緊岔開話題：“當然是。話說外面好吵啊，怎麼回事？”
母親撇了撇嘴：“還能是怎麼回事？有人手術後病情惡化了唄，聽說那人已經不行了，這不，家屬跟醫院鬧呢……”
“這樣鬧，能得到些什麼？”
“還能是幹什麼，不就是從醫院手裡要點錢嗎？不過，說到底都是別人的事，扯那些事也沒意思。你來都來了，還是多看看你爸吧。”母親往旁邊挪了兩步，讓出了床邊的空間。
陳堯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下，望著自己的父親。
此時，這個一身病號服的中年男人正背靠著床板，坐在床上。他的腰下面，還墊著個枕頭。不過相比於這些細節，更引人注目的是這個男人的眼睛。
他的左邊眼睛半睜著，右邊眼睛則是閉著的。像這樣左右眼不統一的樣子，在常人看來顯然有些奇怪，不過陳堯並不對此感到絲毫驚訝。因為母親早就說過了，這種眼睛睜不開的病狀就是重症肌無力導致的。
陳堯並不驚訝，只是有種非常複雜難以言明的情緒，鬱結在胸口。
半晌，陳堯勉強笑了一下，問道：“你能看到我麼？”
父親毫不客氣地回道：“廢話，老子又不是瞎了。”
“用一隻眼看得清楚麼？”
“這不廢話嗎！”
“哈哈，看得清啊？看得清那就好，我給你講，我們學校最近可是出了一件大新聞，簡直搞成了網絡熱點。”
一旁的母親忍不住插嘴問道：“就是有個女孩在你們學校跳樓，結果查出來是你們學校的老師糟蹋了人家小姑娘？”
陳堯聳了聳肩：“大致上是這樣，不過犯事的不算老師，是實驗室裡的研究員，沒有教職的那種。而且也不是查出來的，他是自首。”
父親說道：“這事好像有點奇怪。那樣的人渣都生怕別人知道，這個人怎麼就報案了？良心發現嗎？”
陳堯緩緩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走在醫院裡安靜的小道上，陳堯小聲問道：“我真的不能用治療類魔法？”
過了好幾秒，伊蒙娜才有了迴音：“你在問我？”
“廢話，要不然還能是問誰！”
“呃，抱歉，剛才我走神了……你剛才問的是什麼來著？”
“我是說，我到底能不能用治療魔法？”
“哦，這個啊……我可以把構建魔力的字符教給你。能不能用出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伊蒙娜剛說完，就在陳堯的腦海裡甩了一道字符。所謂字符，就是魔力運行的方式。它並不是以文字或圖案表現出來的，而是一個魔力運轉的樣式。只有同樣具有魔力、能夠操縱魔力的魔法少女，才能接收並且理解它。
陳堯在意識裡收到了這個字符，便立刻用自己的精神力分析、理解。然後，再嘗試著用自己的魔力重構……但這一步很乾脆地失敗了，些許失控的魔力甚至在他身周颳起了一陣風。
“治療魔法，果然……”陳堯揉了揉發昏的額角，不禁喃喃道。
在此之前，無論是攻擊類的魔法，還是幻術和飛翔，對於陳堯來說都沒有多少難度，往往是第一次嘗試就找到門路了。可是現在，第一次嘗試治療類魔法的時候，他只感到彷彿有一座不可逾越的天塹，橫亙在自己與那道字符之間。
他甚至有種感覺，哪怕自己再努力一百年，都無法掌握這道看似並沒有多麼複雜的字符。
於是陳堯問：“話說我之前用的那些魔法，為什麼都不需要字符？”
伊蒙娜答道：“因為那些都是你自己的感悟。掏槍攻擊、幻術、飛翔……這些當然也可以寫成字符。但對你來說沒有必要，因為它們已經成為你施法時的本能了。而且這些魔法是因人而異的，如果寫成字符，也都是獨一無二的。比如幻術，偽裝成你現在的臉或者另外一個人的臉，那就是兩個不同的字符了。”
“不，我的意思是……”陳堯撓了撓頭，“為什麼之前的那些魔法，學起來那麼簡單？為什麼我好像都不需要字符？”
“我說了啊，因為你有天賦。魔法少女中是有這樣的天才，可以跳過字符直接用出魔法。但這種天賦必然是僅限於某個方面，不可能面面俱到。這一點，我記得我已經給你說過了。”
“好吧，我明白了……”陳堯不禁嘆了口氣。
但這一口氣還沒嘆完，他就又猛然抬起頭，望向右前方，也就是住院樓的方向。
“那裡有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