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天的軍訓把同學們折騰得彷彿骨頭都要散架了，不過到了深夜時分，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們還是紛紛拿起了手機。
至少，陳堯所在的寢室都是如此。四個人，在黑暗中躺在各自的床上，臉都被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像這樣一邊刷手機一邊慢慢睡著，無疑是現代人的常態。但今天晚上似乎有一點略不一樣。
陳堯忽然放下了手機。
緊接著，寢室裡的空氣躁動了起來。其他三個躺在床上的室友感覺彷彿憑空刮過了一陣風，有種莫名的寒意。
“臥槽，怎麼回事啊？”
“鬧鬼了！”
三個室友坐起身叫喊起來的時候，陳堯卻用被子裹住了腦袋，那樣子就像是睡著了似的。
但伊蒙娜知道，恰恰相反……
“你是不是很憤怒？”
“那些精蟲上腦的豬，造出來的孽，結果害得老子被濺了一臉血……你說呢？”
陳堯緊緊咬著牙，從牙縫裡漏出來的聲音細微得不可能讓旁人聽到。
伊蒙娜在他的腦海裡嘆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剛才手機上的內容，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跳樓女孩劉婷婷的手機裡，有一串微信聊天記錄。對話者是個比她年紀大一些的男人，而那個男的，發了好幾張女孩的照片——沒有穿衣服，趴在床上的那種照片。
聊天記錄裡，也滿是敲詐威脅的言語，比如【你信不信發出去讓你在爸媽跟前抬不起頭】、【你報個警試試】……之類的。除此以外，便滿是需要被和諧掉的粗鄙之語。
看到這些，傻子都明白髮生什麼事了。
過了好一會，陳堯的心境徹底平復下來。他拿起了劉婷婷的手機，又拿起了自己的手機。然後，他用自己的手機，添加了那個男人的好友。
接下來的一整夜，陳堯用翻看朋友圈和繞圈子套話這兩招，瞭解到了不少東西……
儘管熬到了深夜，但第二天的軍訓終究還是逃不過的。雖然睏倦得頭腦發昏，但陳堯還是隻能穿上軍訓服，站在隊列裡挨曬。
到了中午，總算是可以休息一會兒了。他用最快的速度吃完午飯，便跑到了寢室裡躺下了。然而睡到一半，他就被吵醒了。
另外三個室友吃過午飯回到寢室，卻沒有急著睡覺，而是聊了起來。
羅周：“還記得那個跳樓的女孩吧？”
唐和興：“那當然啊，不過陳堯應該才是印象最深刻的吧？”
徐德榮：“那必須！不過我們也差不多吧，幾乎就是死在我們面前，只是離他最近……”
唐和興：“說起來，陳堯他人呢？”
羅周：“好像已經睡了……噓，那我們聲音小點。”
然而此時陳堯已經被吵醒了。他躺在床上沒有動彈，也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只是靜靜地聽著室友們聊天，試圖用自己的意念抵抗噪音，重新沉入夢境。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室友們的聊天內容吸引住了。
羅周繼續說：“我剛才看有人爆料，說那個女孩之所以跳樓，是因為在外面賣被拍下來了……”
唐和興：“等等！啥意思，在外面賣？”
羅周：“裝什麼純，就是那個意思！”
徐德榮：“那如果是在外面賣的，怎麼可能就因為照片去自殺……”
羅周：“因為她是高中生啊，被學校和家長知道了對話，那麻煩可就大了。”
這時，陳堯實在忍不住了，坐起身來：“這種小道八卦消息是哪來的？”
“你沒睡啊？”羅周的語氣顯示他並不怎麼在意，“就是看網上的爆料唄，有那個高中的……”
“這種消息可靠麼？你覺得可不可信？”
“我怎麼知道……”
“那就死者為大吧。”說完，陳堯又躺下了。
另外三個室友面面相覷。
氣氛變得略微有點尷尬，於是他們三個也不好再聊天了，寢室裡安靜了下來。
而陳堯又拿起手機，點開了那個男人的微信賬號，按下語音發送鍵——這時，手機麥克風接收到的聲音，就會化為語音消息發送過去。
“你可以去死了。”陳堯的口型分明在說這句話，但一點聲音都沒有。最終發過去的，就只是一段不到五秒的空白語音消息。
然後他放下了手機。
這時，伊蒙娜的聲音在他腦海裡響起：“我現在越來越理解劉婷婷為什麼自殺了。”
陳堯用旁人聽不清的低音回道：“你不是說，她並不是自殺而是我的鍋麼？”
“你出現的那一刻，她或許還沒下定決心，但肯定已經有自殺的念頭並且實踐到一半了。要不然，她為什麼要到那麼高的樓頂上去？”
陳堯“哼”了一聲。
然後伊蒙娜繼續道：“你昨晚看手機的時候，我也在看。劉婷婷是被你們學校的職工強暴的，根本不是自願的。但現在關於她的惡意謠言，就連你的室友都知道了。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來說，這種事情實在太可怕了。這種可怕不只是肉體上，更是精神上的。”
陳堯卻搖了搖頭：“但我其實還是有點不理解……都已經要自殺了，為什麼不想辦法告訴別人實情？”
“說不定是正準備告訴別人實情，結果被你的出現給攪亂了呢？”
伊蒙娜的話音還在腦海裡迴盪，陳堯卻突然坐了起來。緊接著，他翻身下床，穿好鞋子，便大步跑了出去。
他跑出宿舍樓，跑過小半個校園，跑到了校園內的一棟高樓之下——幾天之前，那個女孩就是從樓頂上落在了這裡。
地面上的血跡已經被清理乾淨，幾乎看不出一絲異常。不過對於陳堯來說沒有關係，他需要的只是身在現場，然後盡力回想。
他抬頭看了看樓頂，閉上眼，回想起那天傍晚的那一幕。
他將記憶中看到的東西凝成畫面，仔細檢查著細節……
忽然，他往左前方邁出幾步，走到了草坪旁邊。
他指著草坪，喃喃自語：“就是這裡，有一個紅色的噴漆罐，就落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