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4日,星期二
绵绵秋雨继续不停地轻吻着大地,继续带给我绵绵不尽的秋思。
以前在外面的时候,每逢这样秋雨清风合奏的日子,我是肯定不会待在家里的。要么是拉上可爱的小妹妹,要么是拉上亲爱的阿峰,要么如果他们都拉不上的话便拉上一两个其他的好朋友,然后相伴着,撑一把小花伞,或者雨小的话连伞也不用撑。就这样,漫步在绵绵细雨之中,或者轻声地聊着天,或者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想着心思……有时候,谁也拉不上,我便自己一个人,默默地走在这样清新怡人的秋雨之中,戴着耳机,听着自己所喜爱的音乐——刘欢、席琳·迪翁、刘德华、王菲……听着他们的歌,随意地欣赏着身边沐浴在绵绵秋雨之中的或浓或淡的绵绵秋色,让自己的心灵自由自在无边无际地游荡……
写到这儿,那一年的那一场绵绵秋雨又浮现在脑海里。
那一年,我读大二;那一天,应该是礼拜六吧……
那天早上,我和阿峰狠狠地吵了一架。在与远在南京读大一的小妹妹电话哭诉了一大通之后,将被我一顿狂吼弄得面红耳赤的阿峰扔在房间里,头也不回地冲到楼下,一个人孤独地来到丝湖南岸公园。
戴着耳机听着刘欢的歌,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也没有打伞,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沿着曲曲折折的湖岸线慢慢地走着、走着……
越走越伤心,不知不觉地,泪水滑落,和着雨水,流到嘴边,顺着我微噏的嘴唇流入口中,咸咸的,苦苦的,涩涩的……
我索性闭上了眼睛,凭着感觉,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
突然,只听得耳边一声“扑通”同时伴着一股通透全身的剌骨的冰冷,我跌到了丝湖深秋的湖水之中。
就在落水的那一刹那,完全凭着本能,我大声地呼喊到:“阿峰救我!阿峰救我!”我一边喊,一边在冰冷的湖水中拼命扑腾挣扎——很惭愧,身为一个南方人,我竟然不会游泳。
在挣扎中,我还是完全凭着本能,使劲地在水里面不停地伸出自己已经没有了气力的手,拼命地想抓住一双有力的大手……
恍恍惚惚中,只觉得一个身影伴随着一声“扑通”跃入水中,紧接着,一双熟悉的有力的大手同时托举着我的腰部和肩部将我推到了岸边……
等醒转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阿峰宽阔的胸怀之中……
原来,这家伙从我负气出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后。
现在想想,我那天早上真得太“公主”了!那次,阿峰是从北京请假回芝州补办身份证的,他是预定那个周日坐火车回北京的。那个周六,我们原本约好去九龙湖游乐场去蹦极去发疯。可是,当阿峰一大早来我家接我的时候,当我兴冲冲向他展示自己新买的秋装时,却没有得到他惊叹的赞美。仅仅因为这么一个鸡毛蒜皮的原由,我竟然一下子不高兴起来,继而和他说着说着就耍起了臭脾气……
哎!那一年的那一场秋雨如果一直不停地下着,如果在那一场秋雨之中我一直躺在阿峰宽阔的胸怀之中……
那该多美啊!那该多好啊!
哎,如果我们的灵魂和我们的身体都一直走在正确的人生道路上,像今天这样美丽的秋雨之中,我肯定会依然拥有丝湖的浪漫雨景,肯定会依然拥有阿峰宽阔而坚实的胸膛呀……
可是,为什么我们的灵魂和我们身体就走上了错误的人生道路呢?
为什么呀?为什么?
放风结束回到女监五室之后,我依然沉浸在秋雨秋思之中。我多么希望能够找到那个“为什么”的答案呀!
可是,我却总是找不到!
怀着一腔无解的悲戚,从枕头旁边拿过那本《大唐诗选》,我希望某一位智慧的大唐诗客能够给我一个解答。
信手翻去,眼前出现了孟浩然的那首《秋登万山寄张五》,这是一首写在秋天的诗。
便在心中轻轻地默诵起来,不知不觉地又遨游进入那千年之前的幽深诗境之中……
只是,在秋雨霏霏的日子里——而且还是在这秋雨霏霏的监牢之中,读着这首吟唱秋阳普照的自由世界的诗,心中别是一番滋味。
一个晴朗的秋日,一个愁思百结的诗客,登上万山之巅,沐浴着飒爽秋风,仰望着碧空白云,思念着身在山的那一边的另一位同样愁思百结的诗客朋友……
这是多么美好啊!这是多么幸福啊!自由自在地踏秋登峰,随心所欲地在无比广阔的蓝天青山之间放飞神思……
可是,而今的我,只能身在这芝州市第一看守所灰暗阴郁的女监五室,眼巴巴地看着头顶上两米多高地方拇指粗钢筋后面狭小透气窗漏进来的几束阴暗的秋光,心如刀绞地倾听着秋雨抽打着我的整个世界,哀伤地思念着我那可怜可爱的小妹妹、怀念着已经先我而去的阿峰、回想着曾经身在自由世界时未曾好好珍惜的过去……
吃过午饭,我捧着《大唐诗选》,没有打开,就这样捧着书坐了好一会儿,伴着遐思,恍恍惚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午觉。
午觉醒来,发现除了我右铺的花静和左铺的小燕,其她姐妹们都还在睡着,便同她们俩有一句没一句轻声闲扯了一会儿,直到其她姐妹们都醒来。
众姐妹陆陆续续地起来,洗过脸之后,开始了下午的坐板反省。
就在这时,监室铁门“咣当”被打开,顾阿姨和辛管教出现在门口。
顾阿姨扫视了一下监室里正端坐在各自铺位上的犯人,然后用一贯的平和语气缓缓说道:“082,花静,出列!”
花静一愣,从铺上站起来,下了铺,穿上拖鞋,走到了监室门口,伸出了双手。
“不用戴手铐!跟我们走就行了!”说着,顾阿姨拉着花静的胳膊,把花静带出了监室。紧接着,辛管教“咣当”一声锁上了铁门。
众姐妹们都张望起来,互相用眼神无声地交流着,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仲芸芸说道:“没上铐子,不像是提审,再说,法院已经开过庭,也不会提审啦!哎,这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大家都没有接仲芸芸的话茬,都在继续默默地沉思着。
我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没有说出口。
我想,已经被一审判了重刑的梁姐和童姐或许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花静被送回来了。
花静脸色平静,同众姐妹们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便在门口脱下拖鞋,走到自己的铺上坐了下来闭目沉思。
大家见此情景,也就没有打搅她。
过了好一会儿,花静忽然推了推也正在闭目沉思的我。
我转过身子来,轻声问道:“什么事呀?”
花静也轻声地问道:“小芬姐,告诉我,你好像也是一审宣判前被顾阿姨叫去谈过话吧?”
我心里一沉,连忙回答道:“是的呀,我是一审宣判前两天被顾阿姨叫去谈话的。今天顾阿姨跟你说什么没?”
花静不置可否地轻轻摇了摇头又接着点了点头说道:“顾阿姨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问了我现在的思想状况、身体状况,和我聊了一些平时的生活情况、过去在外面的一些经历,和我谈了一些人生感悟。她还跟我说,人的一生之中是难免会有个起起落落,是难免会有时候陷入一个非常艰难的境地之中。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定要坚强,都一定要冷静面对。嗯,大致就是这些。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想,我的一审判决大概很快就要下来了。也不知会判得怎样?!”
说着说着,一股浓浓的忧戚笼罩在了花静细腻而又苍白的脸庞上。而这脸庞上又有一双圆睁着的大眼睛紧张地、热切地盯着我,渴望着我能够给她一个令她满意的回答。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儿,只好避开她灼烈的目光,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看来,你的一审判决很快就要下来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我继续低着头,一边肯定地回答花静,一边安慰她,“但是也不要想太多,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去!顾阿姨说得很对,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冷静面对。”
花静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她的沉思默想。
见花静的目光终于离开了自己,我一下子感到如释重负,也重新坐正了身子,继续着自己的沉思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