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曆一百八十七年,八月二十。
*沈安嵐*
“我錯了,以後你是我大哥,我再也不欺負何澤了!”
在第三次發現施義謙帶著他那群壞小弟們欺負何澤的時候,我終於狠狠地教訓了他們一頓。
施義謙的母親剛去世,也是很可憐的傢伙。所以我前兩次才沒打他。
何澤太瘦了,看起來非常的弱,所以才會被他們盯上的吧。
施麗華看見施義謙被打的時候一直縮在旁邊。她的父母也去世了,正在受施義謙他父親的照顧,雖然比我大了兩歲,卻和我們在一個學堂裡學習。
看她那副可憐的樣子,難道施泰民一家對她不好嗎?回去要跟父親好好說說。
今天上午上課的時候,教書的洪先生問我們,如果餘生只能擁有一件至寶,我們會選擇什麼。
同學們說了一大堆重雲宮裡供人們參觀的稀世珍寶們。
我說我要何澤。
他們都在笑我,說他是什麼夫婿老公之類的話。我沒懂,很生氣地跳窗跑了,因為他們都不懂我。
我說的也沒錯啊,那些珍寶們加起來,還沒有何澤一半好看呢。
放學之後我和他一起回家,路上只買了我自己吃的零食。
因為每次給他,他都只說謝謝,然後什麼都不吃。這樣的情節我已經習慣了。
街坊鄰居們慢慢地都認識何澤了,跟我打招呼的時候也會帶上他的名字。
他雖然不愛說話,但是每次都會回應大家。他在來雲州之前,肯定有人教過他禮儀吧。
–
西曆一百八十七年,十月初五。
*鬱赫澤*
今天是沈安嵐的十歲生日。
她很高興。
下午我們去祥樂街那排鬱鬱蔥蔥的大柳樹上掛了許多紅飄帶祈福。
晚上重雲宮裡來了很多人,這是我來到雲州之後吃的人最多的一次飯。
我很喜歡那個姓楚的阿姨做的泡椒雞,看得出來沈宣意也很喜歡。但是我們兩個都沒有多吃,或許是因為飯桌禮儀的束縛吧。
飯桌上的話題慢慢由沈安嵐的生日變成了雲州的瑣事和烏延世的政治軍事問題。我本來就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吃飯,現在更不想在這裡坐著了。
沈安嵐把我拽走了,她帶著我和沈宣意一起去楚柔的房間吃了一大鍋泡椒雞。
她們仨吃飯的時候總喜歡講鬼故事,今天又講到了夜荒嶺的恐怖傳說。
我很害怕,但我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她們三個笑得很開心。
我總覺得施泰民這個人很奇怪,但是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奇怪。今天他把他的兒子施義謙也帶過來了。
施義謙也想進楚柔的房間,沈安嵐以為他又來找我麻煩,就把他轟出去了。
但我注意到,楚柔看施義謙的眼神很複雜。
沈宣意喜歡種花,但是她每天的日程都排的很滿。這段時間我幫她澆水,她很開心。
聽說沈安嵐以前信誓旦旦地把沈宣意的花澆死了,還偷吃過她的花。
沈安嵐帶我去了沈叔叔的秘密藏寶閣。這個地方很隱秘,沈叔叔以為只有他自己知道,實際上他們一家四口全都知道,這下我也知道了。
她拿出一盒透亮的東海珍珠,滿懷期待地問我,我的眼淚是不是也長成這樣。
真傻。
–
西曆一百八十八年,三月初七。
*沈安嵐*
何澤的白眼仁上總是有紅血絲。
我在他門外偷看了一夜,發現他果然是晚上睡不好。他總是翻來覆去,偶爾還坐起來看一會兒窗外。
心裡到底是裝著多少讓人憂思的事,才能讓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失眠呢。
昨晚一夜沒睡的我不但眼睛很紅,眼圈也是黑的。整個人都很疲倦,今天早上都沒力氣練武了。
母親問我昨晚到底去哪做壞事了。還讓傭人們把重雲宮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
這段時間洪先生開始講到修煉課了,我一次都沒逃過。
他說,這世上有一處泉水,精煉之後用法術融入到人體,可以讓人安眠。
但前提是要修煉湧水之息。
洪先生說每個人只能修煉一種靈息。父親是率金之息,母親是狂土之息,我有一半的概率會繼承他們的靈息種類。所以我可能無法修煉湧水之息。
這樣可不行,我不能把命運交給概率,我一定要覺醒湧水之息!
我要找到那處泉水,我要治好何澤的失眠!
招式的名稱我都想好了,就叫:
“慈流·甘眠!”
–
西曆一百八十八年,四月二十。
*鬱赫澤*
“回去告訴所有遷州的強盜,再來搶劫我雲州的老百姓,我們只能按淮都契約把你們送進監獄了!
若真是旱災難民,就去雲州外典部和農糧部申請,用勞動換取口糧吧!”
十歲出頭的沈安嵐在百姓的歡呼中,救下了被上百名強盜圍攻的街道。以一人之力。
她的格鬥術和精神力量過於強大。
前些天,施義謙的父親送了他一隻從隕州來的獵犬。
隕州混亂不堪,我在淮都聽小姨說過,那是個極其恐怖的地方。
好可怕,我一輩子都不要到隕州去。
不過這隻獵犬倒是很可愛。
沈安嵐和他們一起玩的時候,施義謙狠狠地踢了它,看起來洋洋得意。
我住在雲州快一年了,對沈安嵐還是有了一點了解的。
如我所料,沈安嵐很生氣。但我沒想到她會那麼生氣。
“你覺得你這樣很帥嗎!”她打了施義謙。
“你打了狗一頓,狗衝著你搖尾乞憐。它以後都會變得很聽話很聽話的,但它會喜歡你嗎?會愛你嗎?他只是畏懼!他為什麼會信任、愛護一個打他的人?危險的時候,他會保護一個他畏懼的人嗎?”
“或許你們以後經歷很多事,看起來像是出生入死的夥伴,但那都是虛假的羈絆!”
“它的主人是你,沒錯。但你要是再敢那麼對它,我就要把它搶走了!”
沈安嵐拽著我離開了。她覺得我走的慢,總是喜歡拽著我。
我在想她剛才說的話。
到底怎樣才算真正的羈絆呢?
–
西曆一百八十八年,五月初三。
*沈宣意*
最近阿嵐和阿澤每天都在一起。
阿嵐總是很熱心,常常幫助百姓們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他倆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
阿澤看起來在慢慢地變好,我也放心了許多。
鳶州大巫祝關於烏延世未來的預測傳遍了雲州。他說這一代會出現三個引領烏延世走向光明的“將明之人”,他們分別是“少主”、“將軍”與“淮王”。
很明顯,將軍是龍都的,淮王是淮都的,少主就該是帝都的。這樣才平衡。
與預言同時出現的爆炸性新聞,是淮都鬱何兩家的兩姓之子。
如果淮都三靈息與何家命牌在一人的身上同時繼承,將會打破世界現有的平衡。
力量不均,就會引發戰爭。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重雲宮為此召開了多次會議,大家認為,若預言屬實,這位破壞了平衡的兩姓之子必然是“將明之人”之一的“淮王”。
近日雲州境內也很多地方都出現了問題,這讓父親很頭疼。
這段時間後廚的飯菜也總是出事,楚姨光是向母親請罪,就已經是第六次了。但母親沒怪過她,因為不是她的錯。
母親黃芷夫人是黃州古老的紅光氏族,雖然脫離了黃州的政權,但氏族根基深厚。近日她家鄉來信,說雲州有勢力正在試圖與黃州州主接觸,目的不明。
家裡也有點糟。莫名出現了很多刺客,但都被零涅十段的父親打退了。
父親說刺客的實力很強,他最近要加緊修煉了,一定要儘早地進入赫羅階段。
我也要努力學習,像種花這類興趣愛好就先擱置了。
我希望阿嵐能一直自由。
雲州的事,由我替父母分擔就好了。
–
*鳶州*
“可笑,由最黑暗的鳶州預言出來的‘將明之人’,真的能帶來光明嗎?”
少年在黑色森林深處的廢棄木屋中,擦拭著滿屋子的墓碑。
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能拋棄的人渣,還敢妄談世界的未來?
“我若是自由了,你們可就孤單了。”
“不,我不想死!你們救救我吧!嗚嗚…”
“為巫族獻身,是我的榮幸。”
“膽小鬼!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對著每塊墓碑都擺出不一樣的表情,轉換著不一樣的情緒。
哪種是真,哪種是假,只有他自己分得清。
沙——
墓碑後面傳來微弱的聲音。
“誰。”
少年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了聲音源頭,俯視著蹲在角落裡的、紅著臉的少女。
是大小姐啊。
細長的黑線從他食指中鑽出,一圈一圈地纏繞著女孩的身體。
“花昀,我好疼!”
平時蠻橫不講理、總找自己麻煩的傢伙,居然擺出了這副表情?
黑線在距離她天元一寸的位置停下了。他在猶豫。
是刪掉她的記憶,還是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