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夜深,赵秦淮刚从藏书阁回来,正要推门进去,动作突然停下来。
有人来过!
空中飘散着另外一人的气息,让他莫名的很熟悉。
他却想不起是谁?
难道是追杀自己的人?
不可能,若真是那群道貌岸然之人,定不会给他多活的时日,更是没有耐心等待在此他送上门。
是另有其人。
那股气息顺着一个方向飘去,在东边最末的厢房。
此人似乎很有目地性。
赵秦淮推门而入,手上却是刻意控制了力道,没有发出丁点声响。
四下寂静无声,唯月光倾洒,映得屋内温润亮堂。
床榻上躺着一人,气息平稳,若非月色当头,柔柔银光,照着那人儿,赵秦淮也不会静身不动。
他一看,此人容貌出色,便下意识以为是名女子,但眉目却又带着阳刚之气,喉颈白皙能够看到喉结,是一名男子。
他很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但他身上的气味却十分熟悉。
赵秦淮神色异样,想要将人唤醒,问个究竟。
却见杜若琅翻了个身,伸手挠了挠瘙痒,脸留下一道红印,一姿一态都不似作假,他真的在睡觉。
赵秦淮停下动作,沉思片刻,决定暂不打草惊蛇,悄无声息的离去。
回到主房后,赵秦淮打坐修行,尚未入定,鼻尖却始终萦绕着那股气味,甚至比那人所处的房间还要浓郁。
赵秦淮睁开双眼,满是疑惑。
为何我会如此熟悉他的气味,他是谁?
赵秦淮将屋内摆设尽收眼底,忽的一愣,顿时心下明了。
那人是杜若琅,尚未筑基的新弟子。
这股熟悉的气味,是房屋内保留着的上一代主人的气味。
今日早时,与他交接房屋的师叔曾告诉他,这间小院杜若琅住了三年,所以他会觉得熟悉。
但因资质低下,是个废物,今日便会被赶下山。
谁能想到,今日杜若琅却是在中殿明台上,大放光彩,整个心山剑宗,都对他议论纷纷。
一是讲资质,二是讲雷劫,三是讲宗门大钟。
他今日虽长时间待在藏书阁,却在路上听了不少口舌,也是觉得十分惊奇。
两年资质测试都是废物的人,第三年却来了逆转。
天无绝人之路。
只是尚不知晓杜若琅是何灵根,竟能引起雷劫降临。即便是传闻中的几种顶级灵根,也没有能够引动雷劫的能力。
他对此很感兴趣。
末了,赵秦淮嗤笑一声,心中打消疑问,反而对杜若琅有了不错的印象,至少不讨厌他,对他有了兴趣。
翌日天初亮,赵秦淮打坐修行结束,来到院子内又开始练剑。即至天际露出鱼肚白,一道钟声悠悠响起,回荡在整个心山剑宗内。
钟声却比往时轻巧了许多,赵秦淮昨夜回屋时,偶听几名师兄打趣,道言明日的晨钟不会响起。
这钟显然是临时找了替代物。
钟响九声,一声盖过一声,震得心山峰云雾拨散,百鸟齐飞,宗门内敲敲打打闹腾起来。
杜若琅睡眼惺忪起了床,脑中意识混乱一团,无知无觉地跑去开了门,晨风沁凉,吹得他稍稍清醒。
院子冷不丁传来“咻咻”声,杜若琅只觉疑惑,眯着眼望去,却只模糊看到一条高大的身影,以及上下挥舞的长棍。
嗯?长棍?
杜若琅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涣散的意识顿时恢复清醒。
那不是长棍,是明晃晃的长剑。
有人在他的院子内舞剑。
不,这已经不是他的院子了,昨日被该死的李文元师叔售价两千两银子卖掉了。
杜若琅正要悄悄关上门,却发现那人已经停下舞剑,双眼鹰势,正朝着他这边直勾勾望着。
杜若琅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吓一跳,后退的身子僵在半空,但他下盘不稳,反应极大地抖了一下。
随后吐出一句话:“你吓死我了。”
赵秦淮接话道:“我非要吓你,是你自己吓自己,出来坐坐。”
他说的坐,便是席地而坐,长剑一收,就坐在了地上。
杜若琅看了那人一眼,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下”又跑进屋内,不多时抱着两只小凳子出来。
“地上太脏,坐这个吧。”杜若琅解释道。
太脏了吗?
赵秦淮低头看去,早晨露珠洒落地面,与尘土混合,化作一团团的小泥点,他练剑时,衣衫下摆已是斑斑点点。
而杜若琅却一身素白,是个爱干净的主。
赵秦淮拱手道:“多谢了”
杜若琅上下打量他一眼,知晓这人应当就是院子新主人。心中略微思索,于是问道:“你花了两千银两兑换的这小院子吗?”
赵秦淮点头示意。
两千银两,他的四倍价格。杜若琅瞄了他一眼,颇有些不满道:“你可真有钱,我之前只花了五百银两。”
他目光不看人,只望着小院内的景物,缓缓扫过,带着缅怀的情绪,这些都不属于他了。
他又像是感叹,随口说道:“你若是来晚些日子,你只要给我一千银两,我可以将院子分你一半。”
赵秦淮闻言,呼吸一窒,这人脑中想法好生奇怪。
他捡了个话题,道:“今日是拜师节,恭喜杜兄成为宗门新弟子。”
杜若琅顿感惊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赵秦淮笑着解释:“昨日杜兄动静,在下略有耳闻。”
“哈哈……”杜若琅强颜欢笑。要死,宗门人怎么都知道自己的事,他面子都快没了。
昨日本想是装个逼,结果差点把自己的命搭出去了。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姓名?”杜若琅挠挠头,赶紧换了个话题。
“赵秦淮。”
杜若琅低头念了遍名字,又看向他。
“夜泊秦淮近酒家,赵兄弟看来应是一个风度翩翩,桀骜洒脱之人。”
“说笑了。”赵秦淮连忙摆手。
我要是真风度翩翩,也不会随便坐地上。
杜若琅将凳子往前挪了挪,拉近两人距离,低声说道:“赵兄弟,我和你商量个事。”
赵秦淮陡然一凝,他不喜与人相接太近,正要后退,杜若琅却一把拉住他。
赵秦淮低头看了一眼,他似乎被掣肘了。
但杜若琅身上传来的熟悉气味,却莫名让他感到心安。
“你看,你花了两千银两兑了这个小院,但一个人住岂不是划不来,被那扒皮李师叔吸血,不如分我一间房,将这小院合理利用。”
赵秦淮见他认真的盯着自己,双眼炯炯有神,目光下意识躲开,只看着他朝阳初雪般俊秀的神采容貌,喉咙下意识滚了滚。
不知为何,他一个男人,竟然也觉得此人当真好看。
“合理利用?”
杜若琅小鸡啄米点点头:“对,合理利用。”
赵秦淮身子不着痕迹往后倾斜,想要脱离这让他觉得有点摄人心魄的危险距离,朗声道:“杜兄打算出多少银两?”
杜若琅伸手比了个一。
赵秦淮随意道:“一千两?”
杜若琅摇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