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遠道還沒走到三思堂門口,便聽到裡邊女孩子陰陽怪氣的聲音了。
不用問,他都知道又是永安公主在挑事兒。
這位公主殿下,活像個炮仗。一天不響那麼兩三次,是不會完事兒的。
再有就是孟家那個小丫頭,聽說這次還是來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打起來。文遠道想著便抖了抖鬍子,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許多。
誰想到,孟嫵不僅沒有和永安公主爭執,反倒是抬出了皇后和宋貴妃壓著永安公主,一番話說的極好,倒把永安公主陷入了不尊長輩的地界裡。
文遠道聽著便道了一聲好,還想再聽聽呢,但又怕這些千金小姐們再鬧騰起來,便連忙出聲呵斥了一句。
他是當朝大儒,也是聖上請來專管三思堂的先生,學堂裡的姑娘們沒一個不怕他的。
見是他來,紛紛回到位置上,趕緊脆生生地喊著先生好。
文遠道嗯了一聲,摸著鬍子走到永安公主跟前,“公主請回座。”
永安公主跟個鬥雞似地盯著孟嫵看,但她卻不敢如何了,文遠道深受皇帝寵信,要是他往皇帝那裡告狀,自己指定得被父皇罰一頓。
於是再怎麼心底憋屈,永安公主也只能先壓抑著情緒,灰溜溜地回到了位置上。
孟嫵便扶著眼淚巴巴的十一公主坐下去。
她輕聲細語地哄著十一公主,又哪怕絹帕親手替十一公主擦臉。
文遠道掃了孟嫵一眼,心底暗自點頭,看來孟家的門風還是清正的。這小丫頭遭了一難,倒是比從前要懂事多了。
“老夫再說一次,從踏入學堂開始,諸位小姐們便該想想自己是為何而來,又是為何而學。倘若只是為了在這兒爭吵打鬧,那老夫自當稟明聖上,叫你們從今天開始也不必再來了!”
這話說的可就嚴重了。
皇帝若是知道他們在三思堂爭吵打鬧,先不說他們自己的名聲會傳成什麼樣,便是自己家裡,少不得也要被參上兩本,說他們父親兄長治內不嚴等等。
眾小姐們當即便白了臉色,也不敢再有別的心思了。
文遠道見壓住了他們,心底無奈嘆了口氣,若不是為了那件事,他又何苦接下三思堂這為難人的差事?這些都是些嬌小姐,說不得重話也不能動手,便是教了君子六藝,他們也沒幾個能上心去學的。
偏生皇帝受了龍虎山那些老道士的忽悠,覺得三思堂很有必要,說是世家之女,總不能侷限於閨閣之中,女子也能如何如何。
文遠道心底直嘆氣,但一想到今日的事兒,他又振奮了幾分,咳嗽一聲,說道,“另外,從今兒開始,聖上指派了翰林學士明兆給諸位做先生。明兆先生如今還在外任上,便派了他門下的弟子,先教導諸位一段時間。”
他可是軟磨硬泡才叫皇帝又派了一人和他一起協理三思堂呢!
文遠道想到自己終於不用一個人頭疼了,便覺得神清氣爽了很多,摸著鬍子讓人去請新指派的先生過來。
底下坐著的孟嫵卻呆住了。
翰林學士明兆明老先生,他一共只收過五個弟子……前四位都在朝中任了要職,怎麼都不會來給他們做先生的。那麼,便只剩下明兆的關門弟子裴晏了!
裴晏!要來三思堂做講師?!
孟嫵一個激靈,差點兒跳了起來。
這時候她突然聽到身邊響起一陣輕微的吸氣聲。
她順著眾人的視線望過去,便見裴晏穿了一身月色長衫,芝蘭如玉地走了進來。
他狹長的鳳眸透著幾分溫潤,恭敬地給文遠道行了禮,這才朝著三思堂裡的人見禮。
“好好好,”文遠道一見裴晏,心裡頭就高興,這個後生他十分看好啊,依他來看,明兆那五個弟子裡,就屬這小子最有潛力!可偏生遇到了那麼一個家族,拖著他叫他不得入仕,真是白瞎了!
不過現在裴晏能接了三思堂的講師一任,文遠道倒是覺得甚好。能常常面見聖上,可比只能縮在在家中處理庶務來的好多了!
他笑眯眯地摸著鬍子,給眾人介紹道,“來,都瞧見了吧?裴晏以後便是你們的先生,你們可得像尊重老夫一樣,好好尊重裴先生。知道了嗎?”
“是,裴先生好。”一屋子小姑娘哪裡不喜歡俊俏郎君的?當即笑吟吟地給裴晏見禮。
裴晏臉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只是點了點頭,便叫他們坐下。
文遠道早已經等不及了,介紹完事兒了便趕緊拍屁股走人,他還跟人約好了下棋呢!
他一溜煙兒似地跑了,留下裴晏和一屋子的嬌小姐。
裴晏倒是依舊淡定自若,如玉的臉上沒有半分異樣。
倒是底下坐著的小姐,有兩三人已經被裴晏這漂亮的模樣迷得小臉陀紅,害羞不已。
永安公主便是其中一個。
她只覺得再也沒見過比裴晏生的更好的人了!當即也把和孟嫵的那些事兒給丟開了,滿心滿眼只看得見一個裴晏。
因此這三思堂裡倒是出奇的安靜。
裴晏翻了翻桌案上文遠道留下的書,心底嘖了一聲,又隨手丟開了。
“文先生給你們講了《春秋》?”裴晏指了一下孟嫵,叫她站起來,“可還記得講到哪裡了?”
孟嫵捏著裙襬站起來,儘量不抬頭去看裴晏,“才剛講了莊公元年。”
裴晏哦了一聲,“坐下吧。”
明明只是短短一會兒的時間,可孟嫵卻覺得自己像是度過了十年那般漫長!
裴晏……他好像盯上自己了?
這個念頭在孟嫵心頭湧起,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不會的,她也就那次失禮喊了一次裴欲之,他還沒記仇到這個地步吧?
再說了,自己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裴晏他不可能盯著自己的。
孟嫵在心裡頭一遍遍安慰著自己的時候,裴晏卻已經把她的慌張收在了眼底。
他不覺有些好笑,這個孟大小姐,著實有趣。敢一個人上門和臻品軒談生意,也敢派人盯著陸深,怎麼卻獨獨這麼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