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蒙點頭,急忙朝季宗彥的房間去。
沈春妮在外面等了一會兒,見金祥開公館大門迎人,七八個夥計模樣的男人抱著厚厚的書本進來,去到大廳放下之後便站在院子裡等,公館的其他下人急忙去整理,不知道是按什麼分的,分好之後有依次抱去二樓的房間。
之後再給這些來人搬椅子,送上茶水點心。
沈春妮看的入迷,金祥要走,她好奇的拉住他。
“這位小爺,請問剛剛那是什麼陣仗?”
金祥為人憨厚溫順,說:“是外城各大商號的人來送帳,要給三少過目的。”
“賬本?那麼多?”沈春妮數著那些人,八個,懷裡的賬本最少的都要三本,加起來算一算要二十多本,這要看到什麼時候去!
金祥像是看出她的疑惑,說:“這還只是一小部分,有時晚上還要來一批,季家的生意是三月一看賬,現在是季末,所以都往這兒送,自然很多,不過三少看賬一向快,用不了多久,不然也不會讓這些人在院子裡等了。”
沈春妮震驚的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麼,恭恭敬敬的說:“小爺不忙是嗎?我有問題想問。”
金祥點頭:“你問便是。”
“季家是做什麼生意的?”
“酒樓,茶鋪,布匹行,洋行,錢莊,只要是賺錢的,合法的,季家都做。”
“那少爺手底下是不是有很多夥計?”
“季家產業多,商號多,掌櫃的就有百人,夥計自然更多。”
沈春妮兩眼放光,烏黑的眼睛一轉,興沖沖道:“那我能當夥計嗎?我想學做生意!”
她個傻蛋,眼前有座金山都看不見!
季家家大業大,又是做生意的,她一心想做生意賺錢,這下可算是找到師父了!
金祥這邊還在愣著:“倒是沒聽說過有女夥計……”,沈春妮那邊已經迫不及待的衝進客廳,一路去了二樓。
房門開著,謝蒙正站在一邊研墨,椅子裡的人只穿套青色真絲睡衣,細瘦的指骨翻著賬本,眼眸專注,深邃平靜。
“少爺,我想跟您學做生意!”
她橫衝直撞,聲音驚了謝蒙,研墨的手一顫,墨汁濺到了桌子上。
謝蒙嚇住了:“三少對不起,我該死!”
他後退兩步,頭低的快要九十度,兩隻手緊攥在一起。
季宗彥有潔癖,還有嚴重的起床氣,更最討厭看賬的時候有人打擾。
果然,椅子裡的人頓了一下,翻頁的手停住。
四周寂靜無聲,金祥趕過來也大氣不敢喘,沈春妮這才猛地醒悟,暗罵自己莽撞,不僅莽撞,連女人不能踏進這棟房子的規矩都忘了。
她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侷促不安。
半晌椅子裡的人動了,手指去拿毛筆,沉聲道:“擦乾淨。”
謝蒙立刻去擦,又聽見一句:“出去等著。”
這話是衝著沈春妮去的,她入獲大赦,立刻悄聲悄腳的退了出去。
大約一個時辰左右,季宗彥就把賬本看完了,下人把賬本一一送出來,外面等著的人接過去,清點清楚便離開了。
後廚的早飯正好做好,金祥親自佈置餐桌,沈春妮在一旁看著,燕餃,小油條,魚片粥,茶葉蛋,還有八寶醬菜。
玉石的餐桌面,青色海棠花的桌旗,再配上青瓷的碗筷,陽光一照好看極了。
“想吃嗎?”
聲音從背後響起,沈春妮一驚,轉頭看見季宗彥帶著謝蒙下來,青色衣衫襯著白皙清麗的面容,宛若畫中走來的仙華君子。
謝蒙憤恨的瞪著沈春妮,沈春妮抿了一下唇,說正事。
“少爺,我想跟您學做生意,您收我做個夥計吧!”
季宗彥走去椅子裡坐下,拿起筷子在選先吃哪個。
謝蒙先惱了,怒道:“你說收你就收你啊!沒規矩的小破爛兒,誰準你跑進來的!金祥,都怪你!”
要不是她剛剛闖進來,他才不會把墨汁濺出來呢!
謝蒙迷信的很,一大早就觸黴頭,絕不是好事!
金祥在給季宗彥佈菜,見眼前人沒怒,便心裡有數了,只溫柔笑笑,沒說話。
謝蒙氣的衝他吐舌頭,季宗彥喝了口粥,終於抬頭看沈春妮了。
“怎麼突然想學做生意?”
“我要賺錢。”沈春妮斬釘截鐵。
季宗彥點頭:“是為還我錢?”他將勺子放下,自己動手剝了個雞蛋,桃花眼微微彎起:“做夥計可還不起你欠我的。”
沈春妮想了想,咬牙道:“那我把自己賣給您抵債,我只想學做生意!”
她不缺勞力,缺的是做生意的法子,只要有了法子,不愁以後賺不到錢!
季宗彥慢條斯理的吃早飯,吃到差不多了抬眸衝著沈春妮笑。
“可我不收女夥計。”
“為什麼?”沈春妮驚訝。
謝蒙在一旁嘲諷道:“女人哪會做什麼生意,都得在家相夫教子,以夫為天,哪有拋頭露臉做活的!你想學生意?別說沒門了,窗戶都沒有!”
沈春妮火蹭的一下冒上來,她指著謝蒙,惡狠狠道:“什麼以夫為天,女人怎麼了!同樣有手有腳有腦子,怎麼做不了生意!你再敢說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抽你!”
謝矇頭一仰,伸手勾了勾:“你來啊,我怕你就是孫子!”
“我今天就把你打成孫子!”
沈春妮擼著袖子就衝上去,金祥急忙去攔,虎著臉訓斥:“少爺在呢,謝蒙你像什麼樣子!”
謝蒙氣的跺腳,沈春妮不服氣的衝著季宗彥。
“少爺是瞧不起女人?”
“何以見得?”
“那少爺為什麼不收女夥計?”
季宗彥嘴裡含著東西沒理她,沈春妮著急了,人直接衝到他跟前,季宗彥嚇了一跳,粥嗆了嗓子。
“咳咳咳咳!”
謝蒙和金祥嚇了一跳:“三少!”
季宗彥咳的臉色微紅,眼睛裡都朧上了一層霧氣,謝蒙氣的要打沈春妮,他伸手攔住,清了清嗓子,驀地樂了。
“怎麼,本少爺不收女夥計便是瞧不起女人,收女夥計便一定要收你是嗎?”
他臉面漸漸恢復,慵懶的笑著,透著股子邪魅。
沈春妮被那話噎住,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麼。
季宗彥靠在椅子裡,歪頭打量她。
“你昨日砸了我的車,撞了我的下巴,暈過去的時候染髒了我的衣服,今早又闖了我的書房,方才又害我被嗆到。”
“小破爛兒,我看你是真想被掛在樹上。”
季宗彥說話自有一股力量,他不吐髒字,不吹鬍子瞪眼,只坐在那裡,臉上一派悠然自得,但那話說出來就是能讓人打冷顫。
沈春妮只覺得背脊發涼,臉上發燙,人不覺往後倒退著。
謝蒙見她害怕了,擼著袖子說:“三少,我這去拿繩子!”
季宗彥懶懶看他一眼,道:“得了吧,她可不是乖乖等著你捆的性子。”
沈春妮咬著唇敗下陣來,低著頭說:“那三少不收我就放我走吧,我要去找工作賺錢,欠你的錢,我可以立字據,找到工作以後每個月還給你。”
她是真的沮喪了,就跟嘴裡的雞腿被人搶走了一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季宗彥笑意深濃,說:“我要偏不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