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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突然,殿外傳來一道尖利的聲音打破了虞嬌棠的遐想。

“皇后娘娘駕到——”

她吃驚之餘,還是跟隨眾人跪下行禮,垂著頭目不斜視,目光所及之處,一雙鞋面勾勒著金絲,兩邊鑲嵌著青色寶石的繡花鞋從面前走過。

阮思思是鎮國大將軍阮燁的嫡女,及笄之年嫁給還是太子的蕭何,也是同年,先皇駕崩,她順勢成了皇后,現如今已經有八個年頭,膝下暫無所出。

後宮裡寵妃不斷,新人來,舊人去,卻從未有人可以撼動她的位置,她本人也是寬厚仁慈,賢名遠揚。

阮思思端坐高堂之上,身側站著兩個身穿碧色服飾,面容嬌俏的侍女,而她本人今日穿著暗青色窄口對襟曲裾裙,雖不及宮裡繁瑣,卻也雍容華貴,端莊典雅,耳垂上戴著兩粒圓潤飽滿的珍珠耳墜,更襯得皮膚雪白。

目光淡淡的掃過堂下跪伏的眾人,她並不急著讓眾人起來,而是問道:“溫庭玉可否在此?”

溫庭玉抬起頭,回道:“微臣溫庭玉,參見皇后娘娘。”

那張臉,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感,凜若霜雪,似山中皎月,又似枝頭初雪。

好一個人間絕色。

仔細端詳了許久,阮思思才開口道:“溫卿和本宮的一位舊友長的有幾分相似。”

溫庭玉回道:“是微臣的榮幸。”

阮思思笑得頗有深意:“不,長的像你,才是她的福氣。”

不知是不是巧合,阮思思送的賀禮也是一把長命鎖,不過她的是純金打造,上面鑲嵌著寶石,一看就價值連城。

阮思思不禁莞爾:“沒想到溫卿竟和本宮有相同的喜好,今日是物,不知道改日會不會成為人呢?”

這下,任誰都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蘇水韻急忙打圓場:“好事成雙,好事成雙嘛。”

“聽聞溫卿不久前娶了新婦。”阮思思指尖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緩緩道:“今日本宮就將溫卿的新婚賀禮一併送了吧。”

她揮了揮手,右邊的侍女端出一個半臂長的松木盒子,溫庭玉上前接過:“謝皇后娘娘。”

“溫卿不打開看看?”

“皇后娘娘的御賜之物,自然要拿回家仔細觀摩。”

“溫卿真是聰明人。”

高手博弈,招招致命,虞嬌棠睜著眼睛,卻聽得雲裡霧裡。

溫庭玉捧著那個盒子落座,虞嬌棠聞到那個盒子散發淡淡的檀香,她仔細一看,溫庭玉的手上有被自己掐出的血痕,面色蒼白如紙,雙手也開始微微顫抖,他強撐著不讓旁人看出異常,但她感覺出來,他很難受。

眼看宴會一時半會還不會結束,她的深吸一口氣,終是下定決心,端起了面前的酒壺一飲而盡,辛辣的烈酒滑過喉頭,幾乎同時,她的臉上和身上沁出了一層不正常的酡粉,看起來頗為駭人。

她一喝酒就全身發紅,雖然看起來是醉酒的狀態,但意識卻是很清楚,她從前也經常用這個特殊體質來逃脫姐妹們攛掇的酒局。

她抱住溫庭玉的胳膊開始哼唧:“夫君,我要回家……”

周遭的人很快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蘇水韻一見她的臉粉的像只桃子,急忙說:“庭玉,要不你扶她去廂房休息一會吧,我吩咐廚房熬一些解酒湯。”

“不要,我要和夫君回家。”虞嬌棠看似整個人倚靠在溫庭玉身上,實則是在攙扶他,她眯著眼睛,軟糯糯說:“現在就要。”

見如此,阮思辰只得起身,將兩人送到府外,趁人不注意,他掀開阮思思送的禮物盒子看了一眼,頓時覺的如墜冰窖。

手中的東西彷彿有千斤重,他沒想到當年那個文文弱弱的小女孩竟也有了這般的心思,都說深宮是那吞人血肉的魔窟,竟然也能將一個人變得如此面目全非。

他想把那東西扔掉或者帶回去藏起來,又恐被有心之人看到,又會給溫庭玉扣上損毀御賜之物的帽子,一時想不起解決的辦法,不經意間,三人已走出了府邸。

靈淵站在馬車前,雙手交疊,對著阮思辰彎腰行禮:“阮公子,久違了。”

“靈淵啊。”阮思辰說:“好久不見。”

簡單寒暄幾句後,靈淵接過阮思辰手裡的盒子爬上了馬車,卻見溫庭玉捂著胸口,大汗淋漓,虞嬌棠不知所措的拿著手帕擦拭他的額角密密的汗珠。

溫庭玉強撐著身體,對靈淵說:“走。”

溫庭玉出門向來從簡,只帶一個府裡的馬伕阿滿,而靈淵不僅要負責保護他的安全,還要照顧他的起居。

馬車快速又平穩的行駛,阿滿今年年近五十,是個樂觀的小老頭,有近三十年的駕車經驗,即便是在崎嶇的山路,也能做到如履平地。

馬車的內室裡,靈淵百無聊賴的盯著那個精美的松木盒,邊嘟囔邊要打開:“裡面什麼東西啊?”

“別打開。”

“別!”

溫庭玉和虞嬌棠同時開口阻止了靈淵接下來的動作,兩人目光對視,猜到對方應該是知道里面裝著的是何物。

虞嬌棠垂下眼瞼,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眸子裡的情緒,她突然發覺有時候適當愚鈍一點也不是壞事,在這種情況下,過於聰慧並不好,太容易感受到來自旁人的惡意了。

馬車裡的氣氛安靜的有點怪異,只有溫庭玉粗重的喘息,靈淵瞥了一眼溫庭玉,又瞪了一眼虞嬌棠,憤憤不平的想:這才多久就有小秘密了。

在半路,溫庭玉終於支撐不住,讓馬車靠路邊停了下來。

虞嬌棠見他臉色煞白,關心的問道:“溫大人,你……”

“你先出去。”

“可是……”

溫庭玉雙眼佈滿血絲,嘴角也流出了血跡,沾在雪白的袖口,斥責道:“出去!”

虞嬌棠被這聲陡然提高的訓斥嚇得怔在原地,隨即手忙腳亂的爬下了馬車,下車的時候還被自己的裙角拌了一下。

冷淡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溫庭玉收回了目光。

靈淵打開火摺子,點燃了“千合香”,狹小的空間快速的瀰漫起了濃烈的香味,溫庭玉深吸了好幾口,面色才緩和了下來。

靈淵屏著呼吸,見溫庭玉狀態好轉後,才退了出去,他見虞嬌棠蹲在地上,肩膀微微聳動,忍不住嘆了口氣。

等他再次進入馬車內室,溫庭玉已經整理好衣衫,靠坐在了座榻上,雖目光渙散,神色倦怠,好在狀態已經穩定了下來。

“公子,你剛才……”靈淵欲言又止:“我從未見過你如此失態。”

印象中的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從前即便“千合香”發作了,也不會這般。

溫庭玉難耐的蹙眉,他沒有辦法,“千合香”不僅有成癮性,有催情的功效,會放大他身體上的所有感官,所以,她對他身體的每一次碰觸,都足以讓他感受到比萬蟻噬心更甚的痛苦。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這副樣子。

“你去叫她上來。”溫庭玉淡淡的吩咐到:“我們回府。”

靈淵掀開轎簾,卻見剛才還蹲在地上的虞嬌棠不見人影,他急忙問坐在那裡閉目養神的阿滿:“夫人呢?”

阿滿慢悠悠的睜開眼睛,回答道:“剛才夫人問我回府該走哪條路,我給她指了大概方向。”

“你怎麼不看好她啊!”

“我只是個駕車的!照看人是另外的工錢!”

溫庭玉聽到外面的爭執,大抵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他讓靈淵順著回府的路去找人:“你若是遇到她,不必上前,在後面跟著她,看著她安然回府就行了。”

靈淵皺著眉頭,一臉擔憂:“公子,你現在身體虛弱,萬一再遇到危險……”

“靈淵,聽話。”

靈淵奉命離開後,溫庭玉打開那個皇后送的新婚賀禮,裡面擺放一座紫檀木雕刻成的送子觀音,一雙眼睛,半是慈悲為懷,半是悲天憫人。

他抬起手,眼神冰冷的關上了盒子。

他想起那日,杜秋章的死訊傳到京都,蕭何深夜將他召進宮裡。

杜秋章死狀悽慘,被人硬生生的拔斷了十片指甲,死前定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蕭何高坐在榻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他,神色凜冽:“溫庭玉,你好大的膽子。”

他抬起眼睛,面無表情的看向難掩怒火的蕭何,並不為自己辯解,算是默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別以為朕不知道,是誰為杜秋章的貪汙受賄牽線搭橋?又是誰親自寫好證據託人上奏?”蕭何揚起下頜,眼神輕蔑:“狗奴才,朕一日不盯著你,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吧?”

他表情冷漠,回道:“微臣定當時刻謹記自己的身份,不牢陛下費心。”

見他油鹽不進,蕭何被氣的不輕,撐著下巴沉思了半晌,他終於笑了起來:“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娶親了。”

“臣……”

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蕭何的一記窩心腳就踢了過來,這一腳的力道極重,踢的他失去平衡,後背重重的撞到殿中的柱子上,他的嘴裡湧出腥甜的血液,滴落在前襟。

“聽說虞丞相家有個號稱‘京都第一美人兒’的嫡女,是個不錯的人選。”蕭何笑得肆意:“你以後成家了,性情應當能順和些。”

“陛下,微臣是宦官。”溫庭玉臉上終於有了慌亂的表情:“這不合禮數,求您收回成命。”

“愛卿謙虛了,雖然你不中用,但是中看吶。”

“陛下……”

蕭何收斂了笑意,表情冷了下來:“若是不願,你就去死吧,再讓虞家的女兒為你陪葬。”

果然,賜婚的聖旨一下來,就鬧的滿城風雨,譏諷者有之,同情者有之,聽聞虞若棠尋死覓活的哭鬧,說不願嫁他。

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棋子罷了。

新婚之夜,他掀開蓋頭,看到了一張不諳世事的臉,沒有淚痕,也沒有不願,只有滿眼的羞怯與懵懂。

他便知道,她不是虞若棠。

不該是她。

不該是任何女子。

不該為了警告他,葬送掉一個女子一生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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