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黄色的底子里,夹杂着一条绿色飘花带,花活而不死,主要分布在料子中间的位置,从左到右自上而下分布。
这是一块达摩坎山料。
优点跟弊端都显而易见。
其优势在于种老、通体满黄,有明显飘花共生。
缺点也很直观,个头不大,料子形态不够规整。能取的题材受限制较大。
可就是这么一块料子,却被那位雕刻师傅做到了完全的扬长避短。
他根据料子上圆下尖的形态,雕了一个古代的人物侧面相。
取料子中间那条飘花带,做了人物的袍带衣襟。
甚至于料子下端那些不规则的凸角,也被完美的设计成了衣物的褶皱。
也难怪吴晓的客户,看到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杜远此刻也很是爱不释手,冲着王屿道:“出手吗?”
问完之后可能觉得有些唐突,杜远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把件的手感一看就知道没少被捏在手里把玩。这师傅的确有两下子。不能说起死回生,但完全称得上妙笔生花。”
说完又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把玩。
看着看着,他忽然发出一声,“咦?”
王屿以为这东西在杜远手里生出了异状,紧张的立刻伸过手去想将它拿回。
这时候杜远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手玩件上,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屿的异常。
他用手搓了几下那人物额头的位置,然后捏着料子走到店门口,对着亮光仔细分辨起来。
少顷他对着王屿道:“王屿,你这个料子有点意思。这人物额头居然还取到一点红翡做俏色?这也太神了吧?”
那可不是太神了吗。
从来没听说过黄翡料子里还会出现红翡俏色。
王屿一脸茫然地走过去,拿过自己的手玩件一看。
确实如杜远所说,此时人物的眉心位置隐约有一丝红色。因为只有一个侧面,所以这一点红极难发现。
“大概蹭上了什么东西吧?”
王屿咕哝着。
这个理由杜远自然是不信的。
他可是实打实的在那里搓了半天。就算是油漆,也该被他给抠下来了才对。那东西就跟藏在一层薄薄的玉肉下似的,分毫未动。
王屿回忆了一番后,若有所思,“前两天捏着玩的时候,流鼻血倒是好像蹭到上面去了。可是我记得后来……这也不像是在外面的啊……”
杜远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想说不是什么大事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吴晓的声音,“杜远,这片料子马上就要切到底了。”
“关掉机器。别让它切通了。”
杜远边说,边急忙跑了过去。
这样大的料子就怕一刀切到底,很容易造成料子掉下来摔成好几瓣。
等杜远跑过去的时候,吴晓也已经按下了按钮,机器在瞬间停了下来。
三个人站在机器旁边,等里面的油雾慢慢沉淀完,这才将机器的盖子打开。
关闭的时间控制的刚刚好,两块料子中间隔着刀片,仅剩最后一点皮壳还连在一起。
杜远示意了一下王屿跟吴晓,让他们关照好料子不要掉落,自己则随手抄起旁边的一个扳手,对着料子轻轻一敲。
切下的那片就被完美的剥离了下来。
王屿脸上隐隐浮现一丝期待。
尽管这个料子能切出的片料形态,他心里大致有数。
可是依然架不住第一次切开经自己手的料子的那种兴奋感。
或者叫成就感。
这感觉就像亲手种下一棵西瓜的种子,虽然明知道它最终就是一个西瓜,却仍然会期待它成长过程中的每一次变化。
相比之下杜远就显得淡定许多。
他将片料递给王屿,自己转身继续将剩下的那部分料子固定在机器上,再次耐心的调试着下刀的角度。
王屿拿着片料来到靠近店门口的沙发上坐定,打开手电观察起来。
这一片靠近开始的横切面,各方面表现都跟横切面处的相似。
但是因为被放成了片料,厚度只有一点六厘米左右,手电灯光轻松的穿透过去。
里面的瑕疵情况比起最初的料子形态,更加清晰。
端详了一会之后,王屿重重的呼了口气。
这料子目前看起来,跟他最初的预料相差无几。
只这一片上就有四个妥妥的正装手镯位。
没有什么比这份答卷更让王屿感到满足了。
等这半块石头切完,周振骑着他的电动车满载而归了。
看着他车把上那满满当当的东西,吴晓赶忙迎了出去。
白吃白喝白赚,再没点眼力见,那可真就讨人嫌了。
“振哥,今天可真太让你破费了。”
周振呵呵一乐,还没等开口,杜远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周振就是一个被切石给耽误的美食家。今天他心情好,咱们几个有口福了。”
“你哪次来对你不好了似的。继续忙你们的,我去做菜。”
周振说完,就在吴晓的帮忙下,将那一车东西拎进了后厨。
杜远继续跟油切机较劲。
他准备一鼓作气,把剩下的半边料子也放成片。
这样整个料子就能直观的呈现出来。
后面再慢慢安排镯位,也就是个时间问题。
王屿重点看了看靠近皮壳的那片料子。
按理说,越靠近皮壳的地方,越是风险高发的部位。
出现变种,纹裂,杂质之类的瑕疵比率远高于石心部位。
但是这个料子比较争气,这些问题都不存在。
这让王屿的心放下了大半。
据他估算,这六片片料,取二十四个镯胚基本没有太大问题。
剩下的就要赌,镯子吸出来以后的具体表现了。
今天一天总算是没浪费时间。
晚上也不用带着石头去夜市摆摊。王屿今天难得的清闲了一回。
这三年来,他几乎是一直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生活。从小院到早市,再到夜市。生活规律到无趣。
王屿隐隐有种感觉,自己的生活将要迎来新的转折点。
他抬头看着杜远在油切机前忙碌的身影,听着吴晓像只聒噪的鸭子般绕在他身边问东问西,鼻端还时不时能嗅到不远处飘来的菜香味。
他的手无意识的磋磨起那块手玩件,喃喃自语,“也是时候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