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虞娇棠还躺在床上,就被两只手抓着肩膀摇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苏水韵放大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吓得她惊叫一声。
苏水韵今日身着湖水绿长裙,发髻上别着一支镂空兰花步摇,肤若脂玉,目似秋月。
“棠棠。”苏水韵抱着她的小臂,撒娇道:“阮思辰说找庭玉有要事相商,留我一个人,好无聊啊。”
虞娇棠睡眼惺忪的从床上坐起身子,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苏水韵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把她白里透粉的脸蛋,心想:年轻真好。
虞娇棠在赤芍的侍候下盥洗完毕,待她坐到饭桌前,意识才回到身躯,昨夜她辗转难眠,即使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
子时喝了一碗温热的牛乳平静下来。
昨日温庭玉书房中发生的一切,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曾在书中通过只言片语中了解过“五石散”,从前的文人墨客,风流才子靠吸食“五石散”来获取灵感,渐渐演变为了一种人们争相模仿的风潮。
先帝萧翎继位以后,因考虑到“五石散”对社会的危害,颁布律法,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制作和售卖“五石散”,违者,斩立决。
温庭玉用的那东西,和“五石散”一样。
虞娇棠想起初次在温庭玉身上闻到那种香味时还感叹过:清冷淡雅,很适合他的性子。
可这东西,不分场合的发作,不知折磨着他度过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
普天之下,能给他用这东西的只有一位。
侯府的惨案,背后的始作俑者,温庭玉的过往,皇权的压迫。
她不明白,他面对的到底是怎样的敌人。
她曾经以为,只要可以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即可,现如今她才知晓,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要更错综复杂。
苏水韵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担忧的问:“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虞娇棠摇了摇头,低垂着眉眼,似有万重心事。
苏水韵非常自来熟,拉着她的手喋喋不休,仿若两人是相识已久的闺中密友,从天文地理讲到人生哲学,话锋一转,又开始讲自己的身世。
屏退周围侍候的丫鬟婆子后,苏水韵拢了拢鬓间散落的碎发,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当年,苏水韵的父亲和亲王在江南游玩时,与一位民间女子相识相知,不顾众人反对将她带回京都,并给了名分。
两人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也流传为一段佳话。
后来苏水韵的母亲有了身孕,和亲王喜不自胜,便请名医,悉心照料。
只是没想到生产那日,接生的稳婆被人买通行刺,好在和亲王及时发现异常,救下了差点被扼死的苏水韵。
可她的母亲因产后体虚,再加上惊惧交加下,落得个血崩而亡的下场。
接生的稳婆当场咬舌自尽,死无对证。
后来,和亲王留下了尚在襁褓中的苏水韵,遣散下人,一把大火点燃了和亲王府,随自己心爱的女子去了。
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如今的太后,见自己的小侄女实在可怜,便将她带回宫中抚养,向先皇请旨,封她为嘉慧县主,不仅对她悉心照料,更是亲自教导她的琴棋书画。
和亲王自焚案悬而未决,苏家人也没有善罢甘休,连连上奏,先帝碍于压力,便派了温庭玉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镇北侯温贤调查此案。
镇北侯锲而不舍,还真被他查出一些端倪,那个稳婆的儿子常年患病,需要昂贵的药材调理身体,自稳婆死后,家境突然富裕起来,不仅娶了妻子,还买了京郊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可线索也只是仅仅到了这里,而后便断了。
后来陆续发生了一些事,先是先帝的宠妃淑妃突然得了急病,不足半日便香消玉殒。
然后是她的儿子,先帝属意的太子萧煜也坠马摔成腿疾,此生再也无法站立行走。
和亲王的案子也渐渐无人问津,最后不了了之。
实在没想到,看起来活泼开朗的苏水韵竟有这种经历,虞娇棠抓起她的手,意欲安慰:“苏姐姐……”
苏水韵回握住她的手,说:“棠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交谈完,两人去屋外闲逛,今日难得出了太阳,虽有残雪未消,但温热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是能感受到温度。
苏水韵对温府的环境很熟悉,带着虞娇棠去了一片枯黄的草地,视线往上,架着一个略显孤单的秋千。
秋千两侧的支架上缠绕着干枯的葡萄藤,几乎可以想象,待夏日来临,抽枝结果后,是一副怎样的良辰美景。
苏水韵让虞娇棠坐上去,自己在后面挽起袖子推,秋千高高飞起,起初虞娇棠紧张的不敢睁眼。
只能听到耳边响起的飒飒风声,待适应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双脚离地,腾空飞起的快乐让她短暂的忘记了近来发生的不快。
仿佛自己还是那个未曾出阁,豆蔻年华的少女。
她深吸一口气,瞬间感觉无比畅快。
而不远处的廊亭里,温庭玉坐在轮椅之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神有了一丝丝松动。
阮思辰弯了弯唇角,感叹道:“阿韵好像很喜欢你夫人。”
温庭玉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