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恍恍惚惚回到書房，早忘了去找女兒的初衷，小女兒的淚水和歡喜還真切的浮在眼前。
他坐著出了會神，腦海裡全是和綠袖的過往。
窗子裡飄出一聲低不可聞的，“綠袖……”
窗外端著羹湯的大姨娘捏緊了托盤，終究在他的心裡，她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第二天請安的時候，老夫人沉著臉。沈氏面容憔悴，見了蕭衍也不說話，大姨娘笑吟吟的侍立一旁。
蕭衍溫聲道，“九兒，為父和你祖母商量了一下。既然你已經大好了，就搬到滴翠園去。你不是喜歡竹子嗎？那兒栽滿了翠竹，景色清幽，四季宜人。”
蕭雪兒姐妹咬了咬唇，看向沈氏。沈氏面無表情。
大姨娘柔聲道，“是啊，九小姐，今早老爺說了後，婢妾就命人收拾打掃。中午就可遷居。”
蕭雪兒哼了一聲，這個見風使舵的東西！看母親失勢，父親寵愛蕭九，就可勁兒的諂媚！
蕭雨兒垂著頭，六姨娘的話還回蕩在耳邊，“雨兒，好好孝順夫人，不可忤逆。你的姻緣還在她手裡。”
這就是庶女的不得已。你恭順聽話，嫡母喜歡，尚可有個好歸宿；如果招了厭惡，稍做手腳，一輩子就別想出頭。
接連的打擊讓這素日明朗的少女鬱鬱寡歡起來。
蕭九謝過老夫人夫人和大將軍，又給大姨娘道辛苦，舉止婉約，行事溫柔。
眾人暗奇，是真的大好了，禮數上無可挑剔。
蕭衍突然想起，“九兒，你可曾認得殷大都督？”
蕭九暗喜，這可真是瞌睡送枕頭。自己正愁無法脫身呢，內宅之中層出不窮的勾心鬥角令她厭煩，就借用殷大都督這柄劍，劈開這些妖魔鬼怪！
“正是。”蕭九笑語盈盈，“殷大都督為人極好，昨日街頭偶遇，女兒不甚驚了他的馬。都督不但不怪罪，還和女兒相談甚歡。”
眾人詫異的瞪圓了眼。
殷勝衫，少年盛名，姿容絕美卻喜怒無常。
千里取敵酋，萬里臥冰雪。忍、狠、毒，天子底下第一人。
就是東宮太子，居儲君之位，也得對之禮讓有加。
蕭九，這個醜八怪竟得了他的青眼。蕭氏姐妹不禁又妒又恨。
“爹爹，”蕭九乘勝追擊，“殷大都督說看了我張臉甚是不悅，特特請了神醫給九兒醫治……”
完全呆掉的蕭衍，“……”
老夫人澀澀開口，“殷大都督命人給你治臉？”
“是啊，”蕭九一臉天真，“昨日神醫初步診斷，說九兒的容貌可以恢復。”
轉向蕭衍，“爹爹，九兒小時是不是很美？”
蕭衍緩緩點頭，“小九生下來就玉雪可愛，你娘說，你像她……”
只是三歲之後就面目全非了。
“神醫能令你恢復容貌？”蕭衍精神大振，“為父這就去謝謝殷大都督！”
“爹爹不急，這容貌恢復得有個過程。神醫說了，讓九兒每日巳時去西山別院醫治。”
蕭九有些為難，“就是得日日出門，神醫古怪，不喜見外人，只允九兒帶個小丫頭。不知爹爹可願意？”
有才之人皆恃才傲物，得大都督差譴的，又豈是常人？
能恢復女兒容貌，還和大都督有了交往，蕭衍心情微妙。
想起少年曾經的倨傲，自己的退卻；朝堂上的一呼百應、權勢滔天，不禁心情起伏、矛盾異常。
但拒絕，是不可能的。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蕭衍忙命小廝準備馬車，讓自己的護衛去給九小姐趕車。
“送到就回，”蕭衍囑咐，“殷大都督的命令不可違背。”欲言又止。
“今日且送一回吧，”蕭九笑道，索性都過了明路。“殷大都督昨日送了我一匹馬，今兒學學，就不用麻煩府裡了。”
眾人驚掉了下巴。
看著馬車消失在拐角，蕭家人默默回到廳堂。本該各去各院，卻不約而同的留了下來。
蕭衍橫了他們一眼，“都下去!”
廳堂裡三人對坐。
“九丫頭……”老夫人開口。
“她的痴傻是不是那個神醫治好的？”
“不是，”蕭衍也是不解，“九兒說磕破頭後就忽然清明瞭，原來不懂得也忽然悟了。”隱瞞了蕭九說的遇見孃親之事。
沈氏冷笑，“心裡有鬼！”
蕭衍大怒，“沈氏！”
“怎麼？”沈若蘭冷笑，“你女兒做的我說不得！賤種生的賤玩意兒，淨做些不可告人之事！”
“沈氏！”蕭衍一掌重重擊在桌几上，“我忍耐你好久了！一個大家夫人，張口閉口的賤人賤種，紅口白牙的汙衊，還有沒有點規矩？”
沈氏“騰”的站了起來，“蕭無庸！”她喊著蕭衍的小字，“昨日我讓著你，今日你不防休了我！東宮太子妃、洛王妃、和順侯夫人，”她慢慢道，“我看哪一個還認你！”
蕭衍焉了。
牽一髮而動全身，事關蕭氏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沈氏，他動不得。
老夫人柺杖頓地，手指顫抖，“你們兩個莫非是要氣死我，咳咳……”
“真傻也好，裝的也罷，她現在既攀上了殷大都督，就得另眼相看。沈氏，你打理內宅多年，這麼簡單的道理不懂嗎？”
沈氏低頭。
蕭九自是不知她走後的齷齪，到了西城外院打發走將軍護衛，剛要扣響門環，門“倏”地開了。
“殷大都督！”
女孩子意外。
紅袍美人鳳眸斜睨，“阿醜，我發現你臉皮越來越厚了！”
“利用本都督為你披荊斬棘，可還用得順手？”
女孩子笑意溫柔，“大都督這柄劍，甚是鋒利！”
側身一福，進門去了。
“大都督讓讓……”阿碧歉意一笑，也擠了進去。
紅袍美人唇角上揚，這個阿醜，可時時給自己驚喜呢！有趣！
蕭九取開盒子，三隻彩蛛懶洋洋的一動不動。
“小姐，這蜘蛛怎麼不動？”阿碧好奇。
“它們餓了，自然不想動。”
“這小東西吃什麼？”美人興致昂然。
蕭九白了他一眼，忍笑道，“殷大都督有沒有興趣貢獻點食糧？”
殷勝衫挑眉，忽地把手伸到蕭九面前，“任君取用！”
蕭九臉孔微白，“你知道……這蛛兒食血？”
“蜘蛛歷屬五毒，毒蟲顏色越是鮮豔毒性越烈。這彩色的，當是毒蛛之首。”他有趣的看著她，“阿醜，你又有什麼壞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