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落落是庶出,还是嫁给六十岁老翁做填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沙晋发自然一切从简。
内外没有声张,六亲不请,寒碜得跟卖女儿似的。
沙晋发也不怕丢了他江南第一首富的脸。
沙落落真心为有这样的爹,感到羞耻。
没有上前打招呼,她晃晃悠悠走自己的路,假装没看见,准备回房。
沙晋发却发现了她,厉声喝道:“站住!你不在房里梳妆打扮,等着新郎来接,杵在这儿做什么?”
呵!新郎?
做爷爷,沙落落都嫌他老。
江南首富还有脸上演贤婿哥哥和岳父弟弟!
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沙落落讽笑,转身时,对他爹无辜咧咧嘴。
沙晋发看她这傻样,又拿她没辙,只能甩甩手,气沉沉走了!
沙落落回到闺房,找出之前辛苦赚来的血汗钱,存了七八个年头,才存到一根金条。
加上刚刚兑现的四根,现在有五根了。
圆喜和沙小小进门看见惹眼的金疙瘩,眼睛都亮了,齐呼:“天呐!这么多小黄鱼,这得是多少钱呀?”
“小姐,圆喜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你是怎么办到的?”
沙小小比圆喜还激动:“是啊,阿姐,这么多钱,可以买个沙府这样的大院了,或者买洋房,买好多好多漂亮的旗袍裙子。”
她们只知道这些年,沙落落拼了命似的溜出去赚钱,没想到已经赚了这么多。
沙落落也不解释!
小心翼翼包好金条,顺手拿给圆喜:“圆喜,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办好。记住,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什么事啊?”
圆喜被她这么严肃的表情吓到,接过金条都感觉肩膀上责任重大。
沙落落道:“你把这笔钱,送到西门港口我朋友那里,她自然知道怎么做。”
“小姐……”
“阿姐……”
沙小小和圆喜满目不舍,紧紧抱着五根金条,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她说的话和决定,总能让她们毫无理由信服。
圆喜走后,沙落落坐在老式巴花妆台前,回归淡然:“小小啊!阿姐今日大喜,快帮我换衣裳,再梳个点眼的妆容,讨个好彩头。”
“阿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沙小小苦着脸,“要换成是我,早投河去了。”
十六岁的她,花容初绽,清新秀丽,干净得不染一丝烟火气。
不过姐妹两人,在长相性格方面,倒是南辕北辙。
一动,一静。
沙落落的静,和她的音容笑貌一样,空灵中带着矛盾的绝艳,如同凌傲在风雪中的红梅,遗世独立,清艳静好。
小时候,沙府上下连个下人,都敢差遣她干这干那,干各种粗活脏活。
沙落落装“疯傻”,故意全干砸了。
后来,再也没人敢指使她干活。
人生如戏,她只管演戏。
正因如此,现在才细皮嫩肉,冰肌玉骨的。
“我投河了,不就随了段氏的心意,你当我真傻呀?”沙落落轻笑。
沙小小撅着嘴,情绪低落,“也是!你看,段氏这毒妇,平时这么苛待我们也就算了,连你出嫁都不肯给套像样一点的婚服。”
听到婚服,沙落落本能抬眸一看,婚服确实不太像样。
段秀盈也是“有心”了!
早早为她准备这样别出心裁的婚服。
沙小小捧着老式大红婚服,意难平道:“人家现在都赶着西洋风,穿西式的白婚纱,美得像个公主,哪还有穿这么过气的婚服。”
她把婚服摊到沙落落面前,“阿姐你看,这都绣的是什么呀?凤不像凤,雁不像雁,丑不拉几的。”
沙落落瞅了一眼,满不在意收回目光。
沙小小越看越不对劲,猛然道:“是乌鸦,阿姐!你快看,是乌鸦呀!”
“确实是乌鸦!“沙落落刚才就看出来了。
沙小小撕烂婚服的心都有了,“哪有婚服绣这种不祥鸟的,这也太讽刺了吧?段氏她欺人太甚,我去找阿爹评理去……”
“别去!”
沙落落道:“去了也没用,阿爹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
“不过就是一件衣裳,绣凤凰也好,乌鸦也罢,对我来说,今日穿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目的能够达到。”
“阿姐说得是。”沙小小如饮醍醐。
为阿姐穿好乌鸦纹裙纹褂,挽好一个垂贵髻,插上仅有的一只珍珠簪。
虽说婚服图案不尽人意,可阿姐粉面清纯,眉梢飞扬,眼角都是娇艳风情,含蓄又张扬,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真真是好看!
“阿姐,你这么稍微拾掇一下,可真标致!”沙小小叹道。
沙落落听着就笑了。
笑的眉眼弯弯,眼中繁星点点,犹如银河洒满苍穹。
她淡然起身,拉着沙小小走出去。
想必她等的人,也快来了。
戏也该上台了!
果不其然,说曹操曹操到。
沙落落才带着沙小小迈出屋子没几步,就瞧见沙起起打扮得花枝招展,从外面款款走来。
沙家矜贵的大小姐。
今日又是一身最新潮的琵琶襟滚边高开叉牡丹纹旗袍。
小波浪卷发挽了一些在脑后,走路前呼后拥,高跟鞋走得当当响。
手里精美的象牙扇,一扇一个风情,像极了权贵家荣宠一世的少奶奶。
“呦!这谁呀?”沙起起看到穿着嫁衣的沙落落,怔了一下。
俨然也被她一改灰头土面的形象惊艳到,嫉妒像野火一般在心头蔓延。
沙落落怎么可以比她还好看!
她怎么可以?
她不该是寒碜吧唧,穿着乌鸦晦气喜服,从头丑到脚没眼看么?
怎么可以这么光鲜亮丽,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