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下了车,又是怎么进了房间的。
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和鼻尖让人心安的气息——那是苏慎之的气息。
我头脑再次恢复清明时,是在一阵一阵冷入骨髓的战栗中。
我被连人带衣服扔进一个冰冷的浴缸里,在哗哗的水流几乎把浴缸注满时,在我差点被满浴缸水给淹死时,我终于清醒过来,连喝好几口水,才勉强爬了起来。
“苏慎之,你神经病啊。”当我浑身湿漉漉像个水鬼一样冲到苏慎之面前时,我只想掐死这个好整以暇坐在那抽烟的男人。
“清醒了?”苏慎之眼皮一翻,丢过来一个厌弃的眼神。
“我昨晚的好心真是喂了狗了。”我想起昨晚几乎照顾了他一夜,可他倒好,转手把我丢进浴缸。
“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苏慎之用力吸一口烟,幽幽的火光照得他整张脸半明半暗,有种妖异的魅惑。
“……”我脸蓦地一热,竟不知怎么回答。
“你以为,你付得起?”苏慎之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来,长腿一迈,到了我面前,“聂晓晨,看清楚了,我这副解药,价钱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所以,别痴心妄想了。要是清醒了,就赶快滚回自己的房间去;要是还没有,就乖乖地在浴缸里呆着。”
“你……”我本想怼他两句,但一阵哆嗦,打得我气势全无。
这个男人,我在车里就应该一口咬在他的颈动脉上,直接把他咬死。
苏慎之轻蔑地看着我。
我不甘示弱地怒视着他。
好一会儿,他忽然轻笑一声:“很不甘,是不是?聂晓晨,我刚刚在想,你的演技还真逼真,我差点儿就进了你的套。在游艇上,你未必是真心求助于我,不过是想借机扑倒颜先生。可惜我坏了你的事,竟真把你带走;于是,在车上,你改变策略,又把目标瞄向了我。你自以为是高明的渔夫,以自己做饵,钓上来的是颜先生还是我苏慎之,你其实无所谓,终归是条鱼儿罢了。”
我又打了一阵哆嗦。妈的,太冷。
“呵。”我发出一阵短促而刺耳的笑声,“苏慎之,你脑子里的水,比我刚刚在浴缸里喝得还多。你把自己和颜先生相提并论,未免太抬举自己。就算是鱼儿,如果说颜先生是血红龙(血红龙号称世界上最珍贵的鱼),你也不过是苦扁死(看得懂的举手,苦扁死是最贱的鱼,肚子大头尾小,吃起来很苦),能一样吗?”
“是吗?”苏慎之欺近我,唇几乎贴到我脸上,“在此之前,也不知是谁,竟把我这所谓的苦扁死,当成无上的美味。”
“你……自重。”我总担心下一秒他就会吻上我,慌忙后退一步。在车上因为药物的作用,可以不要脸,但现在清醒了,自然觉得脸还是个好东西。
“自重?”苏慎之冷笑一声,脸上挑逗的神色忽然化成冷寒之气,“滚……”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麻利地滚了。
再不滚,怕是会冻死在那里。
回到自己房间,我放了一大浴缸热水,再度把自己扔进去。直到周身皮肤都几乎泡皱了,才爬了出来,然后穿衣,吹发,上床睡觉。
前半夜的时候,我睡得很沉,也很舒服。但后半夜,我被喉咙里火一样地干燥感给烧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想要去找水喝。但我全身无力,头重脚轻,才走几步,被椅子一绊,就摔倒了。
我索性就那样倒着,哪怕喉咙干到冒烟,但我却再也没力气爬起来,冰凉的地板,抚慰了我身体的燥热。
也不知迷迷糊糊躺了多久,耳边好像有人在喊我,又有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抱了起来,那温暖而宽阔的怀抱,像很多个梦里一样,是我最深的怀念。
“林俞……”我带着哭腔喊着。
抱我的双手似乎僵了一下。
“林俞,我好想你,不要离开我。”反正是在梦里,无所谓尊严,我哭着求他。虽然在现实世界里,我总是把自己武装得刀枪不入,好像那个从小陪我到大的男孩,是多么的无足轻重一样。
抱着我的双手把我重重地扔到床榻上。他或许不是林俞,林俞从来不会这么粗鲁。
但是我微弱的意识,没法去感知更多。我只是遵循着一种本能,双手凌空一抓,竟真的抓到一片衣袖。
“我要喝水。”我带着哭腔相求,不仅口里冒烟,连眼睛都被烧得几乎睁不开,眼皮好像有千斤重。
我的手被扳开了。
林俞走了。
不管我怎么哀求,林俞还是走了。
他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他叫杜兴平。
我真的好恨杜兴平。
在梦里都恨。
我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
失恋真的很痛,哪怕是在梦里也这么痛。
然而林俞似乎又回来了,因为我再度被抱了起来,有温热的水流,灌进了我的口里。我贪婪地喝着。我就知道,林俞不会不管我的,他不会真的弃我而起。虽然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但这个世上,哪怕是你亲耳听到的,亲眼看到的,也可能会是假的。
酒店里的一切,会是假的吗?
林俞,只要你说,我就信。
是假的,对吗?
然而林俞不说。
他又扳我的手,他还是想走。
但我哪里肯,现实中留不住他,梦里总要留住他的。我钻进他的怀里,牢牢地箍住他的腰。
“留下来陪我。”我哀哀求着,如此卑微。
因为深爱,所以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