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荷有些担心沈从白,但她不敢违逆纳兰琰,只得低着头进屋里去了。
等她进了屋,纳兰琰走下台阶,一步步走向正偷眼瞅着宋清荷背影的沈从白。
“沈大人,这几日你为了本王殿内之事劳心费力,确实辛苦了。”纳兰琰在沈从白的面前站定,淡笑说道,“本王特备有一份薄礼,不日将遣人送到府上去。”
沈从白赶紧躬身推辞:“这不过是卑职的份内事,殿下无需如此。反倒是卑职要替清荷姑娘感谢殿下,谢殿下救她一命。”
纳兰琰淡淡扫了他一眼:“清荷姑娘?你们俩何时变得如此亲近的?”
他的声音愈发冰冷迟缓,眼神闪过一丝摄人的寒意。
沈从白只觉一阵恶寒从尾椎骨处一路窜到了脑门上来,嘴张了张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而纳兰琰早已收敛了情绪,面色恢复如常,他拍了拍沈从白的肩:“沈大人莫要害怕,本王不过随口一问。这人我既留下了,自然会安置得妥帖,沈大人尽管放心便是。至于道谢大可不必,毕竟该感谢本王的只有宋清荷而已。”
不等沈从白回话,他又接着说道:
“本王还有事在身,就不能送沈大人了,高远!”纳兰琰唤来了高远,“就由你来送沈大人出去罢。”
说罢,他留下高远与沈从白两人,回书房去了。
沈从白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向书房,怅然若失。
高远则对着他笑得礼貌而疏离:“沈大人,咱们走吧。”
书房里,宋清荷正无所适从地立在屋中央,忐忑地等待着主人回来。
她站的那个位置,听不见门外的动静,而方才又见纳兰琰的脸色不太好,所以宋清荷心里塞满了不安。
虽然并不知纳兰琰为啥心情不好,但毕竟那是掌管自己生死的主子,她担心纳兰琰因为自己迁怒沈从白,更害怕之后他拿自己发难。
然而纳兰琰进门后,却什么也没做,只是越过了她,回到案前继续抄经。
宋清荷稍稍松了口气,正想屏气凝神地装空气,就听得纳兰琰发了话:“你病了几天,就连自己要干什么活都忘了吗?”
宋清荷一愣,抬眼对上了纳兰琰的视线,而后又看到了桌上的砚台,终于想起了他嘴里的“活”是什么,连忙快步走到他身旁,撸起袖子准备研墨。
她刚用水挑将清水从水丞里舀进砚台,就听得纳兰琰说道:“本王已经将你的家人安置在安全处,你可以不用担心他们会有危险。”
宋清荷闻言大喜,连忙放下手中水挑,下跪道谢:“奴婢谢过殿下!”
纳兰琰身子微微前倾,将她虚扶而起:“本王说过,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而你也需知晓,这世间能帮你、能救你的,只有本王一人。你要感谢的,有且只有本王一人。”
宋清荷眉头微微一皱:这意思是在怪她方才感谢沈从白吗?
可沈从白确实帮她甚多,她也不能转头就将人家的恩情给忘了啊。
见她不回话,纳兰琰提高了声量问:“宋清荷,本王的话你可听进了?”
宋清荷垂着头应道:“奴婢晓得了。”
纳兰琰点了点头:“继续研墨罢。”
宋清荷依旧垂着头,乖巧地拿起墨条研墨去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宋清荷做起这份差事已轻车熟路。她一边研墨,还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纳兰琰抄写的进度,适时为他翻页。
俩人配合默契,不知觉中纳兰琰已抄写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刚放下笔,宋清荷已斟好了一盏温茶,轻放在了他的手边。
“殿下抄经抄累了?喝口茶歇息一会儿罢。”
而后她又看了看抄写好的那页经书,夸道:“殿下的字可真好看。”
这是她真心实意的夸赞,纳兰琰的字笔锋苍劲,隐隐还藏着几分锐气,既好看又有个性,大气的风格只看一眼就能记住。
纳兰琰瞥了一眼茶盏,又看了眼她,忽然问:“你应是识字的吧?”
宋清荷回道:“回殿下,奴婢粗识几个大字。”
“那好,你去书架里取那本大易山河志来。”
纳兰琰端起茶盏,冲不远处的书架呶了呶嘴。
宋清荷很快将书取了来,刚想将书放在案上,便被他制止了:“你随便找一篇你觉得有趣的,念予我听。”
说完,他轻啜了口茶,缓缓靠上椅背闭上了双眼,安静地等宋清荷开口念书。
而宋清荷看着手里的书,犯起了难来。
她识字是不假,但和那些一穿书就会琴棋书画、一辈子时刻准备着穿越的穿越女不同,她就一普通社畜,平日里看得最多的就是网络小说,这种文言文阅读她早还给老师去了。
所以她穿越过来后,每每看这个世界的书籍,便觉得很是头疼。因为古代的书不但是竖着排版的,还没有标点符号,所以不管她如何训练,至今她要读通一篇小文,都要耗费好些时间。
而现在纳兰琰让她念书,这不是为难她吗?
许久没听到她的声音,纳兰琰睁开眼问:“怎么还不开始?”
宋清荷只得慢吞吞得翻开书页,找了篇看起来简单一些的文章读了起来。
一篇短文被她念得支离破碎的,听得纳兰琰头疼欲裂,还不到一半,便忍无可忍地叫停:“好了好了,别念了。”
宋清荷立刻住口,将书一合,放在了案上。
“这就是你说的识字?”
宋清荷囔囔地应:“这里每个字奴婢不都念对了吗?”
她也没念错呀,你就说识不识字吧。
纳兰琰盯着书看了半晌,无奈又问:“那你可会写字?”
宋清荷吞吞吐吐地回:“奴婢会写。”
纳兰琰将抄写好的经书揭开,重新铺了张白纸,拿起笔,召她来写:“那好,你来把你的名字写出来。”
宋清荷的头更大了,在现代读书时她最讨厌的事就是练字,之后出社会了好几年,日常办公都是用电脑,一手字更是退化得不成样子了,这忽然让她写毛笔字,不是让她出丑吗?
她慢腾腾地接过纳兰琰手中的笔,走到案前盯着那白纸看了许久,一直无法下定决心动笔。
直到纳兰琰问:“你怎么不动笔?”
宋清荷仰头可怜巴巴地问:“殿下,这个字是非写不可吗?”
纳兰琰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非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