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叶家姐妹两个走远,吴云舟伸手搭在顾谨言肩膀上:“圣人说的果然没错,福祸相依呀,看看,你的机会来了。”
顾谨言的耳朵尖儿忍不住又开始泛红,他轻声骂了吴云舟一句:“你不要胡说!”
吴云舟哈哈笑起来:“你装什么装,呸!”
顾谨言将那小册子抱在怀里:“我先回去了,明日我要问大姑娘借书。”
吴云舟哎一声:“好小子,过河拆桥,我也要借书!”
兄弟两个一溜烟跑了,那头,叶文贞看着叶嘉言的后背,眼里暗流涌动。
上午叶嘉言连削带打将一群管事媳妇治的服服帖帖,中午那些媳妇们重新拟定了寿宴需要的银钱开销,比第一次都少了一些。
其中少的最多的是薛姨娘拟的那一份。
薛姨娘知道自己是个妾,平日里十分大方,这次给的预算比实际开销多了一倍都不止,一来是想收买人心,二来是想把叶嘉言衬托得刻薄寡恩。
谁知道叶嘉言不按常理出牌,薛姨娘又丢了个大脸。最让薛姨娘憋屈的是,她自己丢脸她能忍,反正她是个妾,但这回丢脸的是她女儿,侯府正经的二姑娘!
叶文贞被叶嘉言比的十分愚蠢。
薛姨娘憋了一肚子气,还要安慰女儿,替女儿善后。
叶嘉言根本不去管妹妹在想什么,刚到芝兰院门口呢,看到那里站着个人,正是刚刚从学堂回来的叶文松。
叶文松开心地跟两个妹妹打招呼:“嘉言,文贞。”
叶嘉言点点头,然后跟叶文贞告别,抬脚往芝兰院大门里去:“大哥跟我来吧。”
叶文松活了十五年第一次进芝兰院,他好奇地东看看西瞅瞅,然后像个土包子一样张大了嘴:“大妹妹,芝兰院里居然有这么多名贵的花儿。”
说完,他又开始叫嚷:“这棵树是古树吧?真粗!”
叶嘉言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看叶文松四处溜达,等他看完了大门口内里的这个小花园才开口:“大哥,往后常来。”
叶文松哈哈笑:“是我没见识,让你见笑了。”
叶嘉言微微笑起来,叶文松也笑:“你可算笑了,小姑娘家家的,别那么严肃,看到你我就感觉看到了学堂里的先生。”
说完,他悄悄问道:“我要去给大伯母请安吗?”
叶嘉言想了想后道:“去吧。”
叶文松立刻紧张起来,将自己的衣服扯一扯:“你看我有没有失礼的地方?”
叶嘉言眼里带出一丝笑意:“无妨,我娘不会挑理。”
叶文松想到柳氏从不见人,才起来的紧张瞬间消失不见:“也对,我只管问安。”
兄妹两个到柳氏的院子时,柳氏正在摆弄一个花瓶。
叶嘉言走上前屈膝行个礼:“娘,二房文松大哥来了。”
柳氏手下的动作丝毫没有停留,场面冷下来。
叶文松赶紧上前抱拳行礼:“文松见过大伯母,妹妹说芝兰院藏书多,我厚着脸皮来求几本,冒昧来访,打扰大伯母清静了。”
柳氏这才有了反应,她侧首看向叶文松,叶文松也抬头看向柳氏,就这一眼,叶文松感觉自己挪不开眼。
往日里他觉得大妹妹是他认识的女子中最好看的一个,但是大妹妹总是冷着脸,美则美矣,看起来像个冰坨子。现在他看到了传说中给的大伯母,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有风韵的美人。
难怪前太子珍爱大伯母,据说连今上……
刚刚三十五岁的柳氏看起来仿佛二十出头一样,不光长得美,与叶嘉言不同的是,她身上自带一股淡然的气质。
柳氏入叶家时已经二十岁,故而叶文松比叶嘉言还大一岁,长房的几个孩子年龄都偏小。
母女两个都是大美人,一个淡然,仿佛空谷幽兰,一个凛冽,仿佛高山雪莲。
叶文松有些想不明白,放着这么个大美人,大伯父为何偏偏去宠爱一个妾室,难道就因为薛家现在有权而柳家倒霉了?
见叶文松看着自己发愣,柳氏慢慢放下手里的花瓶,问了一句话:“你叫文松?”
叶嘉言十分诧异,柳氏已经快一个月没跟她说话,叶文松第一次来就得了一句话。
叶文松十分高兴:“我叫文松,今年十五岁,已经过了院试,想来大伯母这里借些书看看。”
柳氏又开始收拾自己的花瓶,过了片刻后给了两个字:“去吧。”
叶嘉言转身往大书房而去,叶文松匆匆给柳氏抱拳,然后跟着叶嘉言走了。
柳氏看着远去的兄妹两个,神色间微微发怔。
旁边柳嬷嬷看懂了,柳氏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年少时光,那时候柳氏无忧无虑,母亲是晋国公主,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父亲是英国公,她和哥哥也是这样亲密。
柳嬷嬷温声劝道:“郡主,大姑娘有个兄长也挺不错,大少爷是个磊落的孩子,性格开朗。”
柳氏收回眼光,继续收拾手里的花瓶。
那头,叶嘉言已经带着叶文松进了芝兰院的藏书楼。
叶文松进去后就哇的一声:“大妹妹,这么多书,猴年马月能看完啊!”
叶嘉言带着他往里走:“因着我们家是武勋世家,几千册书看起来多,外头那些真正诗礼传家的人家,几代传承下来,藏书比我们更多。如朝廷官办的文渊阁、文津阁,藏书都是论万册的。”
叶文松侧首看着叶嘉言,然后又有些挪不开眼。往日里他总觉得大妹妹太清冷,眼里从无笑意,可现在他发现叶嘉言那双沉静的眼眸仿佛增添了一丝朝阳的光辉,这一丝光辉在她的眸子里浮动着明明灭灭的喜悦。
她脸上没有笑,但叶文松能看出,她是欣喜的。
而且,叶嘉言薄如削一样的嘴角微微绽放出一个微笑的弧度,这种恰到好处的欢喜,让叶文松觉得比叶文贞那种娇俏活泼的笑容更让人观之难忘。
叶嘉言忽然回眸看着叶文松:“大哥,我不是书。”
叶文松反应过来,咳嗽一声道:“你看我,没见识的很,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书,高兴傻了。”
叶嘉言将一本册子递给叶文松:“大哥自己看,想看到什么时候随意。”
就这样,叶嘉言丢开叶文松,自己独自去找书看。
兄妹两个各自忙碌,直等到天黑柳嬷嬷来催。
“姑娘,大少爷,该进晚膳了,晚了怕积食。”
叶文松抬起头:“都这么晚了,大妹妹,我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
叶嘉言点点头并未挽留,独自去正房陪柳氏吃饭。
叶嘉言自己老神在在地该干嘛干嘛,却不知自己今日的壮举家里长辈已经全部知晓。
叶清原听说孙女革除弊端,还拒绝了吴氏的赏赐,目光十分凝重。按照他本来的意思,大孙女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她喜欢读书,给她找个读书郎,夫妻举案齐眉过一辈子,也算对得起她,对皇帝也能有个交代。
听完了叶嘉言这几天所有的举动,叶清原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个孙女不能用常人的想法来对待,她不光聪明,还有手段。短短几天时间,外院那两个小子和叶文松都被她收拢,在家里既树立了威名、又树立了贤名。
是的,没见识的仆妇们会觉得叶嘉言刻薄,但在叶清原这等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看来,敢于革除弊端,那是要“青史留名”的。
不仅如此,她不动声色间就将芳华院母女两个比到泥巴地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