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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鉴定完毕,江折雪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财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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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金钱如流水滚滚而来,她也没有被汹涌的流水彻底冲昏头脑,江折雪和宣郁仔仔细细敲定好一张纸的大小和每张纸的抄写字数——纸张A4大小,一面500到800字,一页1000字到1600字即可。

好感动,比在网上码字赚钱有前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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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折雪第一天信心满满,试图以人类之躯代替打印机,头悬梁锥刺股,把一支笔写去一半墨水,一举拿下五万。

宣郁非常守信用,当天就把五万人民币打入了她的银行账户。

江折雪捧着自己突然富裕的账户莫名感动,她的账户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超过四位数的余额,她望着多出来的一位数,眼神欣慰得像是天津人看着一个色泽金黄的完美煎饼果子,西安人看着一个肥瘦相间的完美肉夹馍。

“我没想到《青蛙王子》居然这么长,而且漏洞百出。”

感动之余,江折雪还不忘吐槽:“堂堂一个公主还要自己去开门,他们的城堡居然连一个仆人都没有吗?”

堂堂欧洲皇室连宣家都不如,她就从没看过宣郁亲自去开大门……所以宣郁才是真正的公主?

宣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冠上公主头衔,还觉得较真的江折雪十分可爱,他流露出一点笑,拎出一张誊抄纸,就着江折雪幼稚的字迹把这个童话故事看了一遍。

从上午抄写到下午,江折雪手腕酸痛头晕脑胀,此时吐槽意愿高涨。

“这城堡大概是在北京一环买的,多一块瓷砖的面积都舍不得,坐在餐厅能听到外面的敲门声,隔音效果不忍直视,国王不应该把建造皇宫的工匠拉出去砍了吗?”

“嗯,是该砍了。”

宣郁把她字迹歪歪扭扭的誊抄纸夹入自己的书里,转身牵她坐在一旁的沙发。

他拉着她的右手,垂着眼小心按揉大拇指下的红痕。

赚钱虽然快乐,后遗症还是相当明显,江折雪现在头晕手酸,刚刚还不觉得,现在感觉手指收拢一下都僵硬疼痛。

“不需要这么辛苦,就当练字,”宣郁一边揉捏着她的其他手指,目光是温和的,“想不想听故事?或者吃一点夜宵?”

他目光温和,江折雪却莫名觉得炽热,她下意识躲过他的目光,嘴上含含糊糊应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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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折雪吸取教训,在大拇指缠好了护指绷带,她牟足了劲,依然是从上午到下午,连宣郁端来的巧克力小蛋糕都没有理会,最后只拿到四万。

第三天,三万。

第四天,勉勉强强到三万,第三张纸的第二页还没写满,江折雪躺在地毯上一脸厌世,宣郁忍着笑,他拿起她桌上的誊写纸,仔仔细细看过每一页后表示三万收了。

躺在地上的江折雪有气无力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小声说:“又不是什么书法名作。”

“但我很喜欢,喜欢就是无价。”

宣郁轻轻抚摸着纸上的字,眼睛里是真情实感的笑意。

第五天,江折雪只抄了两张便扔开《格林童话》,银行账户上的数字已经相当可观,她看着这个数字慢慢攀升,有一种相当不真实的荒诞感。

这个数字的变化对她已经没有意义,毕竟她的银行账户数字从来没有如此庞大过,算是此生无憾。

这段时间,她抄完了《青蛙王子》、《灰姑娘》、《白雪公主》等一系列儿童经典,算是草率地重温一遍童年,宣郁拿过她的誊写纸,每次都会认认真真从头到尾看一遍。

江折雪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字实在不算好看。

每次宣郁坐在旁边认真看时,她都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手里的斗地主都不那么专注。

欢乐豆赚了点零头输了个大头,直到宣郁把纸重新整理了一遍夹入书里,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种羞耻感,就好像中二期写的玛丽苏小说被人当场念出了一样……不对,为什么她要尴尬?《格林童话》不是格林兄弟俩写的吗?要尴尬也是他俩尴尬。

今天她抄写的是《小红帽》,故事只抄了一半,小红帽刚被大灰狼咕噜吞到肚子里。

江折雪卡得很用心,小红帽刚和外婆在大灰狼的肚子里团聚,祖孙俩在肚子里还能一起唠唠嗑,一点儿也不无聊。

明天再把她们祖孙俩救出来吧,不着急,在狼肚子里过夜也是相当珍贵的人生经历。

(小红帽和外婆:%¥#@%¥&*#@¥4¥)

宣郁照例把这两张纸从头到位看一遍,好一会儿才问道:“后来呢?”

“后来什么?”

江折雪正专心手里的牌局,一些零散的牌还没打出去,上家刚扔出了个三带一。

“后来怎么样了?小红帽和外婆都被吃了,她们会活下来吗?”

“那当然呀,小红帽好歹是主角呢。”江折雪毫不犹豫回答。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你没看过这个童话故事吗?”

宣郁摇摇头:“没有。”

江折雪放下手里的平板,看着他仔细地把这两张纸收起。

想来也是,宣贺怎么看都不是会给他讲童话故事的人,至于他的父母……

对了,宣郁和宣贺的父母呢?宣贺只年长宣郁五六岁,他再怎么成熟奸诈也不能五岁当爹。

她迷茫地眨了眨眼,不知为什么,她似乎一开始就认定宣郁的父母早逝……宣贺好像提过他们的母亲早逝,但他们的父亲也从未露过面。

而宣贺是宣家的掌权人。

转过身的宣郁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样子,不觉有些可爱,于是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江折雪只是眨眨眼,好一会儿才说:“要不我今晚加个班,让你今天就看到结局。”

“不用了,小菩萨陪我坐一会儿就行。”

宣郁拉着她的手蹲下,仰头看她,语气有些委屈:“这几天小菩萨都不怎么理我,多看看我好不好?”

江折雪仍有一种关爱缺爱青少年的怜爱心理,此时母爱爆棚,于是继续问道:“那我给你念一念这个故事?就当睡前催眠。”

“不要,今天这个节奏就很好。”

她还不知道宣郁黏黏糊糊起来就像一条大狗狗,他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语气可怜:“以后每天都留半个故事吧,第二天就可以期待结局。”

江折雪好笑地轻轻掐了他一下:“你还懂留钩子呢?”

宣郁不知道什么是留钩子,但他觉得现在笑起来的小菩萨很可爱,他感觉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那我们去吃饭吧。”

于是他的声音也柔软下来:“今天准备的全是你喜欢的菜呢。”

他长得那么好看,英俊的眉眼此时也是柔和的,那双眼睛像是含着一片水光潋滟的湖水。

被蛊惑的江折雪脑子一片懵懂,直到被宣郁带到餐厅才反应过来。

每天留半个故事,这不是妥妥的一千零一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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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餐厅,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如此显眼。

这个显眼的身影正是悟山大师。

宣郁一下子面无表情,江折雪则惊讶道:“悟山大师,你这又来……”

蹭饭俩字被她勉强咽下去,但宣郁明显蠢蠢欲动,江折雪一下子按住他的手,尴尬笑道:“你又来串门呀?”

“化缘,是化缘。”乔庭之微笑躬身。

今天的乔庭之没有再念那些奇奇怪怪的往生咒,也没有抢江折雪盘子里的肉。

尽管他还是一身袈裟,手拿刀叉的样子却十分娴熟,江折雪这时才能看出他平时富家小少爷的样子。

真对不起,上一次见面,她对乔庭之的印象完全是坑蒙拐骗假和尚。

“阿弥陀佛,小僧在山上真是想念这一口。”

乔庭之表情陶醉,看起来真的很享受碳烤小牛排。

“在寺庙里想着吃肉,悟山大师,你不怕佛祖怪罪吗?”

有声音从餐厅门外传来,宣贺大跨步走进,他脱下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马甲背心套白衬衫,看起来身材管理不错,肩宽腰细,该有的一个不少。

今天真稀奇,乔庭之专程从山上下来蹭饭,经常不在家的宣贺也回来吃饭。

见江折雪多看了宣贺几眼,宣郁的表情更加雪上加霜,他凉飕飕地瞥了眼刚刚坐下的宣贺,伸手端起茶杯,语气相当冷漠:“你回来的正好,把乔庭之一起打包带走。”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乔庭之看起来痛心疾首,“小僧远道而来,几口肉还没吃就要被扫地出口,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宣贺没理宣郁的挑衅,反而似笑非笑地转向乔庭之。

“悟山大师,你妈还没把你从山上整下来呢?”

“唉,这不意见有了分歧吗?”乔庭之看起来有些惊讶,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掌握财政大权者才是王者,我妈把我零花钱停了快一个月。”

宣郁看了眼宣贺,又转过头去静静看着乔庭之,手中仍然稳稳握着那个茶杯。

“零花钱停一个月了?那你还有钱坐班车回山上吗?”江折雪好奇道。

乔庭之谦虚道:“这不来化缘了吗?俗话说的话——钱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会有的。”

阿弥陀佛,哪怕海绵里没水,寺庙里不还有功德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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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宣郁和宣贺去了书房,说是有事要私聊。

今天的宣郁倒是大方一点,按他以前的性格,哪怕用透明胶带把乔庭之粘在书房的天花板,也不会放他和江折雪独处。

果然,人还是会成长的吗?

江折雪暗暗思忖,一时有些欣慰,虽然她才刚来两个星期,宣郁就有了这样的进步,未来的心理辅导之路真是充满希望。

充满希望的江折雪带着乔庭之去欣赏书房外那一片新栽的荷花。

对这片新栽的荷花池,乔庭之和江折雪一样惊讶。

“宣郁真舍得,这么多荷花说挪过来就挪过来……哪天你能不能暗示一下你喜欢金矿?让我也来沾沾光。”

“金矿?我看宣贺会先把我扔到金矿里去挖矿。”

江折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也是富二代吗?这对你来说不是小意思?”

“唉,富二代和富二代还是有区别的,”乔庭之遗憾摇头,“这要看我妈心情,她心情好,我家一个月内能整出一个荷花池,她要心情不好,我就可以被倒栽在荷花池里,来年被当成莲藕挖出来炒菜。”

他看着窗外这一大片接天的莲叶,啧啧赞叹道:“两三天就给你整出这么大一片荷花池,真是……”

江折雪没搭话,她坐在落地窗外的平台,撑着脸看面前的荷叶不断向远处蔓延。

宣郁书房外的风景真是好,没有多余的建筑阻挡视线,地平线一览无余。

以前看课本上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她脑海中最大胆的想象只是公园里山野间的荷花池,谁能想到有人可以把这片景象搬回家里,点缀在窗边。

等以后她走了,宣郁会把这些荷花送去哪里?

现在是傍晚,日光变得温柔而朦胧,夏季的白日比其他季节都要漫长,此时天空还是沉沉的蓝紫色,像是梦境。

此时,乔庭之站在荷花边,又变回了那副心怀天下的僧人模样,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用带着佛珠的那只手伸向荷花。

“荷花和莲花通常被认作同一种花……在佛教中,莲花是圣洁的象征。”

乔庭之垂下眼,手指顺着荷花花瓣的纹理轻轻往下。

“莲花代表着圣洁,超脱红尘,超脱轮回,超脱世俗的一切……象征着重生和涅槃。”

“象征……重生吗?”江折雪喃喃道。

她想起在不久之前,宣郁就在书房里,手指温柔地理着她的头发,声音轻轻地说:“……他们站在权力的巅峰,也相信自己可以借此跨越生死。”

想要跨越生死的法老们最终还是长眠于金字塔下,他们华丽的宫殿被风沙侵蚀,珍宝被外来者掠夺,真实的故事早已被遗忘在人类的记忆角落,落满尘埃。

江折雪鸦羽一般的睫毛轻轻颤着,荷花的影子影影绰绰,像是某个寺庙的影子。

她觉得寒冷般蜷缩起来,环抱着自己的腿,小声说:“埃及的国花也是莲花。”

乔庭之一愣,随后低低笑起来。

“是啊,明明是在如此干燥贫瘠的沙漠国度,却把只能生在水上的莲花奉为神明。”

在千年前,第一个埃及人跨过荒芜的沙漠,在一个水源充沛的地方看到了盛放在水上的莲花,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他们渴求的,期盼的水,就在莲花的花叶下,她沉静地倒映在水面,也倒映在埃及人漆黑的眼瞳,一眼万年。

“对了,施主,”乔庭之微笑着转向江折雪,“你知道天上的莲花和凡世有什么区别吗?”

此时太阳已经慢慢落下,橙色的夕阳吞噬了朦胧的日光,屋檐的阴影落在乔庭之脸上,他面上神情不明。

“凡世的莲花只有几十瓣,天上的莲花有几百瓣,而极乐净土的莲花……足足有几千瓣。”

江折雪似有所感,她转头看向一旁的乔庭之,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眼睛。

只看见他不紧不慢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似是慈悲: “为了看到净土中的千瓣莲花,很多人愿意付出一切……”

千瓣的莲花,千万的功德,脱离了万丈红尘,脱离了六道轮回。

乔庭之却微微一笑:“我听过一个故事,那天上的千瓣莲花,莲叶下不是水……”

他的声音也很低沉,在夏日的晚风里却莫名让人感到寒意: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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