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别苑背枕青山,三条丈许宽的小河从远近处蜿蜒流经。从风水学的角度看,水者,青龙是也;堤岸者,黄龙是也。三条青龙,加上六条黄龙,此处即所谓“九龙之珠”之宝地,风水结穴之裀褥。
主房有前后三进,皆是二层小楼,用廊庑连接。两翼,距院墙两三丈远,皆是供下人起居的厢房。亭台水榭,花园假山,青溪香树,皆错落布设,置身其间令人流连忘时。
这么多房子,怎么个住法,颇是伤人脑筋。
还是许志卿的话得到认可,一家子在一起,图的就是个热闹,最终一家人就在第一进小楼住了下来。
许志卿陪了她们半个时辰就去总旗所上值,才进门就见杨思进领着一大帮子弟等在院中,怕是有二三十个人。
问答间,方知是在职及死难同袍家的后生,昨天听了消息,一早就迫不及待地来见总旗大人了。
许志卿嘴里说着话,眼睛却被院中两面边墙吸引过去。
卧槽!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两面墙俱被粉刷一新,斗大的字赫然在目,东墙上面写的是:为天子分忧,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西面墙上写着:坚决效忠天子,严禁见利忘义,违者军法从事;坚决服从指挥,令行禁止,违者军法从事;坚决不拿不该拿的钱,严禁私吞公帑,违者军法从事。
许志卿看向杨思进,“这是你叫人弄的?”
杨思进憨笑着,“回禀总旗大人,昨天听你训示之后,属下对这两段话印象尤深,觉得咱所里的人都必须要做到这几条,特别是新来的后生,必须要上上规矩,所以就自作主张弄了这个。要是总旗大人觉得不好,我再叫人把它刷掉。”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许志卿的反应。
许志卿大喝一声,“做得好!本总旗有赏!今天晚上林记酒馆,我请你吃酒。”转而对那帮子弟道:“你们这些新人记住,墙上这些规矩就是你们做人做事的底线,必须刻在脑子里,如有违反,本总旗严惩不贷!”
“是!”
许志卿向杨思进招招手,带他进了自己的廨房。
“杨叔,你记住啊,早点安排人去把林记最好的包间定下来,再派人去我家里知会一声,就说晚上别等我吃饭。呃,这帮子弟你都瞧过了,咋样?”
“按照世侄昨天的吩咐,我和老李连夜一个个问他们的话,把他们的底细都摸了个清清楚楚,都是能做事的儿郎。里面还有一个功名在身的秀才,做文书正合适。”
“嗯,很好,你们两家的小子也带来了?”
“当然来了,我和老李就把他们托付给世侄了。老李一早就带了五个弟兄去黔江边了,让我跟你打个招呼。”
“好!杨叔,你负责的那两件事办得咋样了,有没有什么难处?”
“世侄放心,县城里选了九家富户严密监视,山里头也找人乔装打扮分几路去侦探了。”
“人手方面呢,那些泼皮、混混靠得住吗?”
“绝对没问题,就照世侄说的,给他们夸了海口,又分了他们银子,一个个都以为被馅饼砸中了。而且,我也狠狠地吓唬了他们,若是走漏风声或者泄露秘密,全家都要玩完。”
“嗯!非常好。杨叔,你只管大胆去做,出了任何问题都由我担着,只是一定要上心,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因为兑现不了承诺而挥剑自宫是吧。”
“我当然知道世侄的难处,这事做得一点不含糊,昨天半夜,我还悄悄地去点了他们的卯,那些混混也是拼了,没一个敢躲懒。”
“我这就放心了。杨叔,另外啊,真心要感谢你对世侄一家的照顾,害得你们到现在还住在外面。新宅子我已经置下,而且已经搬过去了,你今天抽个时间把一家老小接回来吧。呃,这些个新人怎么说也要训练一番,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杨思进接口道,“我正想说这个事情,这些苗子须得好好带,我瞧咱总旗所西边,那处巡检司的营房一直空着,要不咱把人拉过去,在那儿训上一两个月?”
许志卿沉吟片刻,“这倒是个办法,不过巡检司的营房就算了,毕竟不是咱的地盘。这样,把人都拉到我新宅子去,我那房子多得很,正嫌冷清,也好给我添添人气。时间上,一两个月不行,现在到处缺人手,我看就从明天开始,集中训练十天。至于这个教头嘛,就非你杨叔莫属了,当然我也会抽空去教他们。你今天要拿个训练的章程出来,我们商量好了就照这个练。”
见杨思进面露难色,许志卿一拍脑袋,“杨叔,你把那个秀才带上,你说他写不就行了?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去忙,顺便把你们两家的小子叫进来。”
许志卿心道,按后世的说法,这就叫面试了,得出个题目考考他们。
两个人进来后,规规矩矩行了揖手礼,然后站得笔直。
许志卿视线从他们脸上一掠而过,大致上就能猜出谁是谁家的儿郎了。左边这个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应该跟他爹杨思进性格差不多,稍显木讷。右边这个却是到处看,许志卿和他对视的时候,他也不害怕,甚至发现上官茶盏空了之后主动找到茶壶续水,跟他爹李文忠一样脑瓜子比较灵光。
一问情况,果真印证了猜测。
杨家的叫杨才秀,李家的叫李德清,十九、二十的年纪。
许志卿道,“你们两个的爹都把情况说了吧,马上你们就是我总旗所的小旗了,从一个白身一下子成为一个从七品的官身,脑袋和思想要跟上来,不能人是官身了,想法还是泥腿子的想法。我出两个题目考考你们吧。”
两个家伙不停地点头,有些兴奋的样子。
“有个蛮夷,他们也有锦衣卫,指挥使成天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我们撒谎、我们欺骗、我们偷窃、我们光荣。”你们怎么看他的这句话呢?
杨才秀急道,“如此作为,直与宵小无异,非君子所为。”
李德清想了片刻,“卑职以为指挥使说得对,如果是为了忠君之事,可以不择手段,说谎、欺骗、偷窃,甚至杀人放火也在所不惜。”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无耻吗?”
“懂我的自然懂我,不懂我的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