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彷彿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唉,不說了,夜深了。”
“洗洗睡吧。”
說罷就起身,搖著扇子走了。
槐枝和覃蔓收拾著垃圾,也抬腳跟上前去。
洗完了澡,外婆早就躺下睡著了。
外婆作息很早,要不是纏著她說話,這會早就進入夢鄉了。
槐枝熟練的從木架床下,拿出一卷涼蓆,鋪在地面上。
覃蔓看著她的操作,不由得震驚。
有床不睡,居然睡地板。
槐枝外婆家沒有空調,晚上悶熱得很,但是地板非常涼快,像是大自然賦予的空調。
槐枝叫覃蔓躺在床上,試一會覃蔓就滿身大汗。
認命的爬下床去。
心知肚明道,“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不睡床了。”
槐枝憨憨笑著,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時間過得很快啊,明天又要回去了。
“明天我們早上就回去了。”
覃蔓愣住,“為什麼,那麼快回去啊?”
槐枝不語,覃蔓也猜到個大概了,應該是關於她父親的。
“好,那早點休息吧。”
兩人噤聲,很快就伴隨著蟋蟀的叫聲睡著了,路途遙遠她們睡得很香。
*
次日,槐枝是被雙喜的毛蹭醒的,很癢。
槐枝一睜眼就是“大頭”雙喜,差點給她叫出聲來。
覃蔓已經醒了好一會,看到槐枝也醒了,就爬起來起床洗漱了。
外婆不在院裡,槐枝猜她又去趕早市了。
廚房裡放著早餐,還熱氣騰騰的。
外婆煮的瘦肉粥,槐枝吃了兩大碗。
她們剛吃完,外婆就回來了。
拖著小推車,裡面滿滿當當的,槐枝突然就不想走了,想多陪陪外婆。
槐枝幫著外婆推著小推車,裡面都是她喜歡吃的菜。
“外婆,我們待會就走了。”
外婆眼裡都是失落,“枝枝啊,這次怎麼那麼早啊?”
“蔓蔓還要回去上課呢。”
覃蔓看著她拿自己當擋箭牌,眼皮一跳,順著她的話,“是的,外婆我請假過來的。”
槐枝也不想走,但她要回去給槐國安過生日。
“外婆,我打算去小姨那邊上學了,過年放假了我再回來看你噢。”
溫樂知倒是支持,那邊有她小姨照顧她,比她自己呆在藤縣好得多。
“好好,外婆等你。”
說完,就要拿袋子去裝槐枝喜歡吃的零食,槐枝笑著說。
“外婆,留著吧,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外婆停下手上的動作,一頓。
是啊,又不是不回來了,她的枝枝還會回來的。
槐枝和覃蔓東西不多,拿了多少來,就拿了多少回去。
外婆一路送到村口,陪著她們等老伯來接她們。
“槐枝啊,到你小姨那邊給我打個電話,受委屈和我說,我替你做主。”
槐枝應著,紅了眼眶。
很快老伯就如約來了,她們上了車,槐枝覃蔓朝著外婆一直揮著手。
雙喜在外婆旁邊大叫著,和她們打招呼道別。
漸漸的外婆身影變得越來越小,直到看不見。
她們才轉回頭,槐枝心裡不捨,低下頭看著腳尖,強忍著淚水。
覃蔓察覺拍著她的背,“沒事的,時間很快就過去的。”
槐枝點頭,靠在覃蔓的肩膀上,仰頭看著烈日的太陽,很耀眼。
到車站了,她們沒有等很久,車就來了。
覃蔓又拿出那個大袋子,熟練的套著槐枝的小白箱。
槐枝在上車口等她。
看到她過來甜甜開口“謝謝你。”
覃蔓摸摸她的小腦袋,“沒關係。”
有回有答,槐枝並不理所應當的享受著她的好。
還是坐在原來的位置,車很快就坐滿了人。大巴車出發,槐枝暈車勁又上來了。
覃蔓拿出暈車貼,貼在了她耳後,開了窗希望她可以好受一點。
槐枝強忍著想吐的感覺,後面真的忍不住了,一直掐著自己,忍住不能吐。
覃蔓察覺,拿出檸檬水讓槐枝喝了幾口,暫時得到了緩解。
熬了好久,終於到了。
一下車槐枝就立馬去了廁所,早上吃的都消化差不多了,胃裡嘔出酸水。
槐枝捧起水漱了好幾遍,口腔酸澀的感覺才褪去一點。
覃蔓看著她這樣,心疼死了,要是可以替她受著就好了。
從車站打車送她回家,把行李給她拿上去。
……
回到家裡,已經下午兩點鐘了,槐枝也不餓。
打電話和外婆說到了之後,聊了幾句就掛斷了。
對著覃蔓道謝,精疲力盡,她腦袋暈沉沉的,想睡覺。
“蔓蔓,謝謝你啊,你回去吧,我好睏噢。”
點頭回應著她,“好,有什麼事和我說。”
槐枝送她到樓梯口,目送著她離開。
轉身回房間,定了四點的鬧鐘,便死死睡過去了。
她做了個噩夢,睡得並不好,迷迷糊糊的,感覺自己根本就沒睡著。
“叮鈴鈴”鬧鐘聲響起。
槐枝猛的坐起來,撈過手機看時間,四點了。
槐枝在床上緩了,煩躁的撓頭。
收拾了一會,槐枝拿上鑰匙出門了。
去了提前定好的蛋糕店,拿上蛋糕,上面寫著大大的字,槐同志生日快樂。
槐枝拿著蛋糕去了烈士墓園,打車過去到時已經五點鐘了。
剛剛好是家家戶戶準備吃晚飯的時間,保安大叔看見槐枝。
親切的喊她:“小妹,你來了啊。”
“對的,來看我爸爸,今天他生日。”
“好好好,去登記一下。”
槐枝去到保安室,拿起筆在登記本上簽名。
簽完,她發現緊挨著上面,那個名字,還挺特別的。
“祁按”
“慣倚胡床閒寄傲,妥腹難憑琴桉。”
槐枝提著蛋糕往墓地走去,這裡埋葬的全是烈士,槐枝看著他們的照片。
不是警察就是消防員,心中不由得敬佩他們。
父親的墓地旁邊,有著一棵很老的槐樹。
現在六月的天氣,它居然開花了。
槐枝印象裡,槐樹都是七八月才開花的。
槐枝想著可能和藤縣的氣候有原因吧。
“獨直南宮午獨吟,祥雲淡淡竹陰陰。小風慢落鵝黃雪,看到槐花一寸深。”
槐花開得茂盛,爬滿了枝頭,花香隨風而來,淡淡清香,很是好聞。
來到父親的墓地旁,上次葬禮放的白菊已經不見了,想必是被清理掉了。
但特別的是,上面有一捧綠色的植物。
槐枝看著愣神,這是松柏嗎?……
“爸爸,你的戰友還記得你的生日。”
“原來不止我一個人記得啊。”
槐枝心底有一點慰藉,原來她的父親還是被人記住了的,而不是漸漸遺忘。
放下蛋糕,槐枝直接盤腿坐下來。
伸手撫摸著墓碑上面的照片。
眼淚落下,今天是他走的第十三天。
“爸爸,我好想好想你。”
槐枝抽泣著,她不想哭的,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她是來給爸爸過生日的。
她不能,不能掃興……
槐枝和他訴說著最近所發生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說著。
以前句句都有回應,現在回應她的人不在了。
槐枝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那麼愛哭過,她討厭這樣懦弱的自己。
槐枝抽泣著邊說,“爸爸,你說我去陪你好不好。”
“你在那邊會孤單嗎?”
“可是我好孤單啊”
好孤單……
“爸爸,我是個沒人愛的小孩了。”
槐枝說到最後,沒有力氣了,眼皮腫得不行了,眼淚也哭幹了。
聲音沙啞,“爸爸,四十五歲生日快樂。”
槐枝插上蠟燭,雙手捧到墓碑前。
默默許願,“爸爸,這個願望我替你許。”
“祝祖國繁榮昌盛,祝人民衣食無憂,祝槐國安同志一路走好。”
槐枝眼眶溼潤,吹滅蠟燭。
切開蛋糕,槐枝平均切了三份,一份放在了墓碑前,一份自己吃完,另一份是她母親的。
槐枝收拾好垃圾,扔到垃圾桶。
提起剩下的蛋糕,和父親道別。
“槐國安同志,我會考上大學的,不負你的期待。”
槐枝走了,眼前正前方的槐樹下站著一位少年。
看不清楚長什麼樣子,但身材很高挑,白色衣服,黑褲。
出了墓園,槐枝沒打算打車,母親在另一個墓地。
距離父親這裡一公里,槐枝走路過去。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很多,大家的目的地都不相同。
人來人往,誰又是誰的摯愛,誰的父親,誰的兒子。
他們都有歸宿,而槐枝沒有。
生命是如此渺小,明明早上還見到的人,下午就可以不在了。
槐枝忍住心中酸澀的情緒,加快往墓園走去。
十分鐘就到了,到保安室簽了名字。
槐枝往母親的墓碑走去,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清明節的時候。
打開蛋糕盒,槐枝把蛋糕拿出來,放在墓碑前。
照片上母親微笑著,酒窩明顯,很年輕。
“媽媽,我來看你了。”
“你愛人去找你了,你們匯合了嗎?”
“你們和弟弟在那邊是不是幸福的生活著啊?”
槐枝覺得,媽媽肚子裡未出生的寶寶是個男孩,女人的第六感吧。
槐枝和母親打小報告,說父親的壞話。
“媽媽,爸爸老不讓我吃零食,你見到他一定要說說他。”
陪媽媽待了很久,七點了,墓園準備要關門了。
槐枝起身,要回去了。
“下次見,媽媽。”
……
人生其實就是相聚匆匆,到最後又要奔赴遠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