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卿倒是愣住了,“兩天都還不到,這麼快?”
“兄弟的事就是愚兄自己的事,哪能不用心呢,你可別告訴我你心裡並不急。”
“小弟那點心思無論如何是逃不過大哥的眼睛,按說昨日白白得了那麼一所好宅子,當時就該來謝大哥,只是兄弟真不敢來,若是來了,必定要催著。大哥,我這邊也有好事告訴你,你先說說狼兵的事。”
“柳州府向西三四百里,有個思恩府,土知府叫做岑瑛。去年我入京銓敘時與他在半道相遇,相約同去同歸,一來二往倒是結下些交情。你可別小看這個土知府,他治下的思恩府,乃是廣西十一府中唯一的軍民府,既管民政,又理軍戶。他雖然是個土司,但是一心向著朝廷,常年豢養一批狼兵,數量足有五千之眾。兄弟前日離去之後,愚兄即差公人火速前往思恩,以我的名義請他調撥一些狼兵支援本縣。今日晚間得報,岑知府願意送給本縣五百狼兵,任由愚兄驅使。五百兒郎已隨縣衙公差趕到本縣,暫在本縣東西兩個巡檢司營房駐紮待命。”
“善!善!善!”許志卿連聲稱善,興奮不已,忽又想到一個問題,“大哥,我聽說雖然狼兵彪悍素勇,但頗難約束,只恐大哥治下從此難安。”
朱謙搖頭不止,笑道,“兄弟多慮了,你說的這種情況確實存在,但獨獨岑知府麾下的狼兵是個例外。愚兄只講一件事,你就明白了。景泰四年,皇帝陛下諭令岑瑛率狼兵到桂林府聽候徵調,岑瑛自忖極有可能長期在外平賊戍守,遂令長子岑鑌代理知府。孰料岑鑌交結無賴,欺男霸女,草菅人命,岑瑛聞訊怒不可遏,即向廣西總兵舉報逆子之罪。”
許志卿笑著插話道,“哦?就是上回大哥談到的那個蠢貨柳溥?我倒是極想知道他怎麼處理這樁棘手的事。”
朱謙冷笑一聲,“兄弟,這回你看錯人了,柳溥在處理藍受貳、侯大狗之事上是個蠢蛋,但在處理岑公子的問題上聰明得很,他就用一個拖字訣。可憐岑瑛皇命在身不能擅離,只能自請於天子回去處理家事。兄弟,你道最後怎麼著?岑大公子聞聽嚴父將回,自知難以活命,竟然自縊而死!”
嘶!許志卿倒抽一口涼氣,心道,父為子綱,這萬惡的封建制度啊,幸虧……
朱謙道,“兄弟,我給你講這個故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許志卿連連點頭,“小弟明白,這麼個狠辣的大神,他帶出來的狼兵必定是軍紀嚴苛,令行禁止。”
朱謙點點頭,笑道,“該說說你的好事了。”
許志卿便把今晚在林記酒館的事,鉅細靡遺,對朱謙講了一遍,這下輪到朱謙吃驚了。
“兄弟,你手下的這個秀才新人可了不得,不過他放棄功名轉投錦衣這件事,我卻是百思不解。”
許志卿並不想多談趙亭風,談的越多,這個大老爺就越眼紅,人才誰不想要啊。他直接忽略杜謙的問題,“大哥,你幫小弟分析看看,明日可能是個什麼結果。”
杜謙不答反問,“兄弟,你先說說看。”
“在小弟看來,這個掌櫃定會妥協!小弟觀其神色言語,這個掌櫃恐怕只是個幕前傀儡,幕後必有主使或者靠山。據小弟判斷,其背後之人,不大可能是鉅商富賈,軍中將帥或者官場中人的可能性更大。若是如此,他們必定乖乖地滿足我的要求。”
杜謙一直在凝神細聽,“理由呢?”
“其一,販賣私鹽是重罪,謀反之外,罪莫大於販賣私鹽。國朝以孝治天下,不孝之罪通於天,販賣私鹽的罪犯素來稱為梟,未聞有稱作匪的,鹽梟之謂正昭示其罪大惡極。其背後的靠山,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利害。其二,廣西偏遠,開中法難以施行,眼下地方官府對私鹽販賣或者夾帶之事只能裝作看不見,如此才能吸引商人開中,保障內陸府縣的糧食供應。但是不管怎麼說,私販食鹽是死罪,官府雖然暫時沒有治罪,不代表其販私無罪,有罪與無罪只在一念之間,或許一個小小的蝴蝶扇一扇翅膀,就能在大大小小的鹽商和鹽梟之中掀起腥風血雨。而我們誑騙他的青龍山幾萬兒郎,顯然遠遠不是一個蝴蝶所能比擬的,他們掀起的必將是彌天的風暴和狂飆。所以,其背後的靠山絕不敢冒這個風險,他們賭不起。其三,食鹽販賣,利潤大得嚇死人,小弟專門算過,兩廣私鹽一年的利潤,絕不下於一千萬兩,那是大明整整一年的財稅收入啊!在小弟這裡,他們實際損失掉的僅僅是一千兩銀子、一千石食鹽,怎會捨得以蠅頭小利葬送潑天的富貴?”
“精彩,精彩!愚兄完全贊同兄弟的推斷。”杜謙撫掌大讚。“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我是說是到此為止,還是繼續挖下去。現在有五百狼兵為你撐腰,你做什麼都有底氣。”
許志卿則笑道,“大哥,今晚小弟離開林記之時,已經吩咐下去,把林記死死盯住,從那時開始,所有進出林記的人,一律跟蹤監視,暗中調查清楚,一個不得放過。”
“嗯!不錯!料來那背後的大魚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大哥,咱改日再談這個,先說說分贓的事情。”
“嗯?分贓?”
“小弟已經想好,明晚收了鹽之後,總旗所留一半,另一半直接悄悄拉到縣衙來,若是大哥覺得不便處置,小弟直接讓兒郎們以平價賣出去,把銀子給大哥送過來。”
朱謙震驚了,呆呆地看著許志卿,足足愣了幾個呼吸的工夫,方連連搓手道,“兄弟,愚兄可不曾動過這個心思,使不得。”
許志卿卻一把抓住朱謙的手,看著他的眼睛道,“小弟何德何能,得大哥厚愛如此。小弟永遠不會忘記當日大哥所言:福禍同濟,死生相托。能遇見大哥,是小弟的福分。咱弟兄兩個,可不能客套。”
朱謙沉吟片刻,“既是兄弟心意,我收下便是,你給我送兩百石來足矣,別忘了五百狼兵開銷可不少。”
“那是小弟自己的事,大哥的五百石是一兩也不能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