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吵了一架,杨德花倒是安静了许久时间,没上门闹事。据说事情传到乡政府,乡镇领导在会上严厉批评“某些村干部”不孝敬父母,不尊重老人。就差没直接点名顾大伯了。
顾大伯被批的抬不起头来,回家和媳妇吵了一架,家里鸡飞狗跳!
顾烟白天上学前班,放学回来推掉小伙伴的邀请,老老实实跟着顾爷爷学习书法;顾爷爷教的都是繁体字,顾烟学的十分用心。
虽然前世用的都是简体字,毕竟心理年龄已经二十好几,繁简字之间切换越发熟练。
只是从未练过毛笔字,一下笔就成一团黑墨。顾烟不服输,跟着爷爷日日练习,虽说写的还是很差,到底能控制住力道。
她看看爷爷写的,再看看自己狗爬样的字,暗想还需继续努力。
虽然顾烟对自己不满意,爷爷却十分惊奇:学前班目前也就教教拼音。可是这些字只要他教过几遍,孙女就能记住。顾爷爷心下欣慰,教的愈发用心。
农忙时节已过去,金秋转入深秋,萧萧落叶飘零,天更加蓝,小河水越发清澈透凉。
周六早上,顾烟还在被窝睡觉,就被二堂哥拉了起来。
“妹妹,起床了,跟着我们去抓螃蟹吧!”顾军兴冲冲说道。
顾烟哀嚎,扰人清梦可是大罪。而且你妈前不久还来我家吵了一架,你这也太不避嫌了!
大堂哥大二堂哥五岁,二堂哥又比顾烟大六岁。虽然大人之间一直有矛盾,但是顾烟记得,小时候大堂哥二堂哥对顾烟挺好。
只是后来长大了,逐渐疏远,毕竟人心是会变的。
现在大堂哥在读高中,二堂哥读初中,两人都住校,只有放假才能回来。顾涛以前也喜欢找顾烟玩,家里就这么一个妹妹。现在上高中,作业任务重就不常来;顾军正是鸡飞狗跳,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闹腾的很。
“哥,这么早你就吃饭了吗?”顾烟没好气的问。
“这还早,太阳都老高了,我早就吃过了!”顾涛大声说道,“快点了,待会好位置让人占光了。”
“可是我还没吃饭呐。”
“啊,这都几点了!哎,那我不等你了,我先去了。”顾涛一听马上跑了。
等顾烟走到厨房,父母已经弄好早饭。农忙过去,有一段不短的清闲时光。
“爸爸妈妈,我们今天去干嘛?”顾烟端起饭碗小口小口的吃。
顾爸爸扒了几口饭,顾妈妈开口:“今天去收山上的板栗,这段时间板栗都熟了,放假了小孩子多,再晚点去就被偷没了。”
“哦,那我也一起去吧。”顾烟想起来,她家有四亩山地,不太好种粮食,顾爸爸偶然买了一些板栗树苗,每年这个时候正是板栗收获的季节,能收几百斤板栗。
宜市板栗种的不多,物以稀为贵。顾爸顾妈每年去市区卖,是一笔不小的进项,补贴家用,顺带给市区的堂爷爷家送点。
“不用,板栗壳刺太多,你小孩子肉嫩,不经刺。你就在家里,你爷爷昨天不是还给你布置了几篇大字要写吗,你的狗爬字可得好好练练。”顾爸爸偷笑,嗫谕道。顾妈妈在捂住嘴巴。
顾烟脸有点烧,低下头扒饭,小声反驳:“我才练几天,你都写了二十几年了还不是那样。”
顾爸爸说:“什么?”顾烟立马扭头对着顾妈妈说道:“没什么,我想去河边看二堂哥抓螃蟹。可以吗,妈妈?”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你不能下河,水里很危险。”顾妈妈放下碗筷。
“哦,知道了妈妈。我吃完了,我去找堂哥了。”顾烟喝完米汤,放下碗筷,就出了家门,往村子后方的小河走去。
河边不少小孩子在钓鱼捉螃蟹。下游河水并不深,河边常年有人洗衣服,所以村里大人倒是不禁止小孩过来玩,只是叮嘱不能往人少的地方去。
顾军看见妹妹来了,跳到她前面,把桶提给她看:“看,妹妹,我上午挖的螃蟹。”
桶里面十几只螃蟹张牙舞爪,顾烟忙夸赞顾军能干。
顾军昂起头,牵着顾烟的手高兴的说:“等着妹妹,我再抓只大青蛙给你烤着吃!”
顾烟头冒黑线……
深秋并不热,可是临近中午太阳晒得人也头晕。
一圈男孩子在水里扑腾来扑腾去,吵得人心烦躁,顾烟心里装着事,便沿着河慢慢往上游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走到山底下,在树荫底坐下。
爷爷出意外是三年后,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还是要想个法子赚钱,改善家人的生活条件。
或许可以劝说顾爸顾妈去市区做点小生意。
记得后来有人说,这个年代,捡垃圾都能成百万富翁。
但是家里现在这么个情况,又没有启动资金,顾爸爸顾妈妈哪里会放心出门。
顾烟愁的眉毛都打结了,站起来跺了跺脚,往旁边的山壁上狠踢了几脚。
突然,踢到硬硬的东西,疼的顾烟抱着脚蹲下揉了好一会。
什么东西?表层的土块被踢落,露出一角。顾烟以为是块石头,仔细看了下发现不是。
顾烟环顾周围,捡了块石头,哼哧了半天终于把东西挖出来了。原来是个小木盒。
盒子上挂着把老式铜锁,已经锈迹斑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费力摇一摇里面有东西叮当作响。
顾烟心里怦怦跳,难道上天开始眷顾我了,我这是要发财了?
顾烟将盒子清理干净,试着拧开,这锁虽然十分破旧,质量却很过关,拧了半天丝毫不动。
她看看周围没人,小心翼翼的将盒子用外套包着,跑回家去。
家里父母摘板栗尚未回来,顾烟又抱着盒子跑到爷爷家去。
顾爷爷顾奶奶正在晒谷子,晒着孙女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东西。
“怎么跑的这么急?”顾奶奶忙拉住顾烟,拿毛巾给她擦汗。
“爷爷奶奶,我可能要发财了。”顾烟止不住兴奋,压低声音说。
“什么发财?”顾爷爷也走过来。
“就是这个,我今天挖到的。”顾烟打开衣服,拿出木盒子,给顾爷爷顾奶奶讲了一遍情况。
顾奶奶是很传统的老一辈农村妇女,有点担心的说:“这土里挖出来的,会不会不吉利。”
顾烟被顾奶奶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顾爷爷说:“想哪去了,那片地方又没葬过人。”
也是的,顾烟想想,问爷爷:“能不能打开这个盒子看看?”
顾爷爷找到一把钳子扭开铜锁,打开盒盖。
顾烟屏住呼吸,顾爷爷顾奶奶也震惊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天呐,真的发财了!
盒子里包了一层油布,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放着六根金条,一个玉手镯,两个金手镯,还有一些零散的金银翡翠首饰。
顾烟看到油布内侧还夹着一张纸条,“这是什么?”她小心翼翼将纸条拿出来展开。
本来想看,但是想到自己目前还认不得几个字呢,又转交给顾爷爷。顾爷爷看了看纸,叹了口气,复又将纸张放回盒中,合上盒盖。
转头看着顾烟说:“烟烟,这东西你不能拿,它不属于你。”
顾奶奶拉扯顾爷爷的衣袖:“纸上写的是什么?烟烟捡到的,怎么就不属于烟烟呢?有了这盒金子,建国家就能盖新房子了。”
“你知道这盒东西是谁的吗?是霞大姐藏的。”
顾奶奶吃了一惊,也不说话。顾奶奶是个纯粹而传统的农村妇女,她坚信不义之财会给人带来厄运。
更何况孙霞大姐在世时口碑极好,对童养媳的顾奶奶也有过几分照顾,顾奶奶也认为这东西不能拿。
顾爷爷给顾烟讲道:抗战期间,村里的地主顾田贵捐了大半身家,自己也上了前线。
他媳妇孙霞带着两儿一女留守家中。后来,孙霞等来了胜利的消息,却再没能等回顾田贵,他早已牺牲在战场。
好在顾田贵家产丰厚,孙霞日子过得倒也不苦,还能有余力时不时帮助村里贫苦的人家。建国后顾田贵的大儿子顾林山参了军,闺女顾林清考去北京读大学,小儿子顾林水据说出国留学了。
可谁料后来,有心人咬住住她小儿子在国外留学污蔑孙霞大姐家,日日抓着批斗,孙霞自此病倒,她几个儿女又不在身边,据说受了牵连自顾不暇,没过多久便因病去世;那些人的隔三岔五有人到孙霞家翻箱倒柜,实际上找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后来平反,孙霞的两个子女回来过一趟,在孙霞的坟前哭过一场,将他们母亲的坟墓前往父亲一起,就再没回来过。
没想到孙霞将所有家产藏在河边山上的老樟树下。这封信就是孙霞写的,字里行间看的让人心痛动容。顾爷爷不禁流泪,孙大姐的拳拳爱子爱子之心啊。她过世时还惦记着在外情况不明的子女,在牵肠挂肚与提心吊胆中孤苦离世。
听完顾爷爷的讲述,顾烟也默默无言,万分纠结的摸着木盒子。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说轻易放弃真的很难。
可是知道前因后果,顾烟也无法昧着良心据为己有,毕竟孙奶奶的儿子女儿还在,虽然爷爷说很多年没有消息。
“那,那就先收起来吧。可是如果三五年时间,还是找不到孙奶奶的儿子女儿,这些东西就是我的了。”顾烟心里忍不住泛酸,钱财动人心,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顾奶奶倒是惊奇,她活这大半辈子,见的人多了,能守住本心的人也见过一些。可是孙女年纪这么小,心智居然也能这么坚定。
顾爷爷点头:“等你爸妈回来,看看他们态度是什么。毕竟做主的还得是你父母,至于交不交出去,等商量过后再说吧。”顾烟点点头。
下午五点多,顾爸爸和顾妈妈拉着大板车满载而归,车上四箩筐板栗,颗粒饱满,卖相极好。
顾妈妈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水,高兴的对顾爷爷说:“爸,今年年景真不错,我估摸着能收七八百斤的板栗,今天敲了一天就有两百多斤。实在收不完了,山上还有不少呢,明后天还得继续去。”
顾爸爸神气飞扬:“对,今年板栗能卖上千块钱。爸,你当初说我败家子,要拔掉板栗树;还说我这是不误正业,板栗不能当粮食吃。今年啊,板栗能卖个好价钱。”
顾爷爷又好气又好笑:“你总共就三亩水田,八亩旱地,一下子种四亩树,你不心慌我都替你心慌。你忘记头两年板栗树不结果的时候你那个愁眉苦脸的样子了?”
顾爸爸想起这茬,头两年地里不产果,顾爸爸心慌的隔三岔五绕着山地走,愁到吃不下饭。顾爸爸呵呵一笑,不说话了,将箩筐搬到房子里。
等顾爸爸顾妈妈收拾妥当,顾烟开口:“爸妈,有个事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听顾烟严重的口气,顾爸顾妈刚刚还兴高采烈,心被说的一下子提起来,有点慌的问怎么了。
“ 就是我今天捡到一个东西,你们自己看吧。”顾烟从床底下抱出藏好的木盒子,打开给顾爸爸顾妈妈看。看到里面露出的黄灿灿的东西,顾爸爸顾妈妈也震惊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顾爸爸才找回思绪:“这,这是你捡的?”“嗯!”顾烟点点头。
顾妈头有点晕,晕的虚幻,踩不着地的感觉。她小心翼翼的上手摸着这些珍宝:“这,这得值不少钱吧,爸妈。”
“老二媳妇,下面有封信,你们俩看看。”
顾妈妈找到信纸,展开泛黄的纸张看了看,递给顾爸爸,顾爸爸也飞速看了一遍。
“原来是有主之物啊。”顾爸爸顾妈妈相互看看,脸上露出明显的惋惜之情,“算了,还是早点还回去吧,这东西搁在放在我们这里太烫手了,我真怕忍不住就给偷偷拿去卖了。”
顾烟倒是很惊讶,这个年代大家的精神品德都这么高吗?二十几年后连老人都不敢扶的顾烟有点惭愧,她看到这盒子第一念头就是据为己有。
不过明显,顾爸顾妈心里还是肉疼的,天降意外之财哪能不心动呢。只是做人要有底线。如果没有这信纸,顾爸顾妈绝对二话不说留下它。
既然达成统一意见,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安置这东西了。顾奶奶问:“要不然交到村里吧,让他们联系孙霞儿子试试。”
顾烟第一个摇头,开玩笑,这东西交到村里那就是有去无回。顾家村有几件祖上传下的文物,据说是以前的皇帝赏赐给祖上大将军的檀香木花雕。
前世村里搞同宗会,邀请同宗杰出代表来村里参观。其中一个企业家提出想看看花雕,村里各种理由推脱。后来才知道,那些文物早被村领导贱卖。
可笑的是文物贩子转手便卖到五倍价格。后来更是过分,村领导卖山卖土,祖先留下来的几座山丘居然采石场被挖空了。而这些钱最终也下落不明。
顾家村在当地经营几百年,血缘关系交错纵横,宗族势力根深蒂固。所以前世,顾爸爸顾妈妈一定要顾烟走出农村,在村里老实人是最受欺负的。
“爷爷,能不能问问堂爷爷有没有孙霞老奶奶儿女的消息?堂叔堂姑姑几个都在市里当干部,认识的人肯定比我们多。至于交给村里,还是不要了吧,大伯母又以这个为借口来吵架怎么办?”
顾爷爷顾爸爸也想到了,交到村上这些东西也落不到原主手中。顾爸爸点点头:“改天我去市里卖板栗,给大伯送东西的时候,问问大伯。”
顾爷爷也赞同:“对,你到时候把情况给你大伯说说。不过在村里,没有归还东西前不要出去说这件事,免得有人起歪心思。到时候我们家就没有平静日子过了。”
家人一致点头。一大盒金子,放哪都不放心,最后顾妈妈挪开米缸,挖了个洞,把用塑料袋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盒子埋进去,填平土直至看不出痕迹,再将大米缸挪上。一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