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話題沉重，眼前挺拔頎長的男人目光瀲灩，眸子裡蘊進了一束光暈，已不見重逢後的不甘與冷漠，而是盛滿了柔情似的。
這種眼神在這幽暗的校園燈和浸了水般的月色下，格外勾魂攝魄。
顧念北受不住，恐怕再看一眼，就要多陷進一分，她慌忙移開視線。
他似乎已經知道當年出國是臨時性決定。
顧念北沒有急著直接回答他，情緒低落地說，“對不起，蘇辰，當年是我傷了你的心，你應該恨我，恨我一輩子。”
“我恨過，但是我總在想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現在我更想彌補。”
慕蘇辰輕輕地嘆息一聲，“念念，在你眼裡我是會恨你一輩子的人？”
見她猶疑的模樣無奈地搖搖頭，“那坦誠地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可以嗎？”
分手的原因……顧念北真的有過許多次靈魂拷問。
她不得不承認直接原因是一些外在的阻力，可這些客觀的原因對感情根深蒂固的戀人來說並不成立。
任何形式的分手都分不開一對足夠深愛的戀人，一旦分開那就是不夠愛，不是嗎？
如果當年她足夠自信，足夠相信學生時代青澀的感情，或許也不會狠心提分手了吧。
她不相信自己會與光芒萬丈的慕蘇辰走到最後，那時她就做了決定，她不能再耽誤他了。
他是慕氏集團的繼承人，他的前途光芒萬丈，她不想讓他為了與自己廝守對抗一切，她的未來需要自己奮力去書寫。
“其實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當年我一度認為林婉瑤是你的白月光，我有感情潔癖，也是怪我，那個時候年輕嘛，愛鑽牛角尖，就衝動提了分手，然後決定出國。”
衝動？五年的杳無音信可不像是衝動的表現，倒像是計劃好的。
慕蘇辰陰鬱的表情盡收女孩的眼底，她的聲音暖融融的，“不過那天你已經和我解釋清楚了，林婉瑤不是你的小青梅也不是白月光，我是相信你的。”
慕蘇辰撞進了一雙半明半寐，純真而直白的雙眸中，女孩長長的頭髮散落在胸前。
不知為何，他的胸口漫上了一股酸澀般的心疼，他和林婉瑤除了學校和無可避免的家庭聚會外，從未單獨接觸過，她到底是怎麼知道這些無厘頭的事情。
“你很早之前就認識林婉瑤？”
顧念北這才回憶起林婉瑤大一入校後不久就出國留學，從來沒有在宿舍住過，她只說過有一個舍友出國了。
慕蘇辰也從不問其他人的事，想來林婉瑤也沒有提過有她這麼一位舍友的存在。
顧念北嬌俏地眨眨眼，“嗯，你還記得我和你提過入校後就出國的舍友嗎，就是她，不過那些事都過去啦，沒必要再提了。”
慕蘇辰捕捉到她眼神里的抗拒和飄忽不定，他踩著漫地的清輝向前一步，女孩的後背抵到梧桐樹下。
他的雙手抄進長款大衣兜裡，沉聲問道，“除此之外呢，還有嗎？”
女孩低低地說，“還有…你當年並沒有和我說過你的家世那麼顯赫，我覺得你不夠坦誠，也不夠信任我。”
慕蘇辰並不是有意要隱瞞家世，以慕氏集團在莫城的地位，他怕嚇跑顧念北。
畢業後他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帶她去見爺爺，徵得結婚的同意，沒有想到這卻成為她的心結。
他的眼神清明澄澈，聲音也真摯得敲動著她的耳膜，“林婉瑤的家族與爺爺有生意上的往來，至於我的家世，我應該提前與你坦誠，念念，我向你道歉。”
顧念北嬌俏地努努嘴，“嗯，道歉接受。”
她知道這本不是他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
可聽到他心甘情願的道歉，那是一種放在心尖上的在意，她的內心像是調了蜜一般，甜甜的，癢癢的。
一陣西風起，飄落的梧桐葉在不寒不燥的風中搖曳生輝，像是即將到來一場期待已久的暴風雨，洗刷這一夜的沉淪。
慕蘇辰就這樣灼灼地注視著她，彷彿周遭的一切與他無關，他只想沉浸在眼前女孩柔軟的目光裡，放縱，共情，不遺餘力。
慕蘇辰原本還想繼續問些什麼，小樹林裡不遠處情侶間親密的嚶嚶聲毫不避諱地傳來……
顧念北歪著腦袋循聲望去，眼前一時間漆黑一片，冰涼的雙眼被寬厚溫熱的手掌單手遮住，散發著他掌心的溫度和好聞的牛油果清香。
“嗯？”顧念北發出一聲疑問。
“別看。”另一隻手牽著她的手腕往林蔭小路外走。
“去哪？”
慕蘇辰腰背筆直，頭也不回地攥著她的手腕，語氣是帶著柔意的不容拒絕，“去二食堂吃蔥油拌麵。”
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二食堂幾乎沒有學生在用餐。
慕蘇辰戴上口罩，顧念北也放心地和他抬步走進熟悉的二食堂。
他們找了一個靠近窗邊的座位，她知道他的身份不適宜出入這種公眾場合，示意他先坐，由她去點餐。
慕蘇辰站在窗邊的位置，凝視了兩秒，從兜裡抽出紙巾擦拭他們要坐的桌椅。
顧念北端著香噴噴的蔥油拌麵坐在他的對面，香而不膩的芝麻味道撲鼻而來，花生碎、白芝麻、綠油油的香蔥攪拌起來。
顧念北食慾大開，“你要不要嚐嚐。”
慕蘇辰摘下口罩，眉眼彎彎，搖搖頭。
她嚐了一口，打趣道，“對哦，你還要保持身材，不過二食堂的蔥油拌麵要比你做的好吃哦。”
慕蘇辰一臉不信，明明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就算手藝生疏，也不會差距太大。
他不服氣地取過她的筷子直接挑起幾根麵條，送入口中。
顧念北目瞪口呆，喂！不是潔癖嗎？讓你嚐嚐沒讓你用我的筷子嘗啊！
她的聲音弱了幾分，“逗你的，其實味道很像啦，蘇辰，你是怎麼會做蔥油拌麵的，該不會偷師學藝了吧。”
慕蘇辰將筷子遞到她手中，大學暑假他專門請二食堂的師傅教他做蔥油拌麵，代價就是Five Minutes樂隊簽名。
這事兒不知怎麼被江遠東發現，堂堂慕大少爺要簽名居然是為了學做蔥油拌麵。
江遠東聯合另外三個樂隊成員嘲笑他是“寵女友狂魔”，慕蘇辰卻對這個綽號頗為滿意。
他學做蔥油拌麵的初衷就是這樣簡單純粹，誰讓他的念念是個專一的小吃貨，連吃一週的拌麵都吃不夠呢，畢業後若想吃這個味道重回學校還是不方便的。
慕蘇辰的胳膊肘搭在椅背上，淺淺勾起唇角，“隨便學的。”
接著，慕蘇辰一直在通工作電話，他接電話時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避諱顧念北。
他看著對面吃得開心而滿足的女孩，說話的聲音也一改往日的冷淡，變得柔和起來。
惹得電話那頭的市場業務總監一時錯了神，今天老闆的心情不錯。
窗外風起雲湧，烏雲遮住了月亮的眼睛，一道閃電將黑夜撕裂劈成兩半，狂風吹得梧桐葉原地打轉。
莫城初冬的雨如煙如霧，肆意而張揚地飄灑在梧桐樹枯萎的枝頭。
顧念北抬頭，莫城的天氣真是變幻莫測，這個時節她的家鄉應該已經下起第一場雪了。
慕蘇辰掛斷電話，望著窗外的天氣，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在這等我。”
還未等顧念北問出口，高大頎長的身影已消失在食堂裡，他要去哪？私家車是不能開進校園內的……
慕蘇辰回來時手裡拿著一把透明的雨傘，昂貴的黑色皮鞋被雨水打溼，黑色的大衣搭在臂彎上。
他的臉上已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順著下頜線流淌到性感的喉結。
他身姿筆挺地站在她的面前，“雨沒有要停的意思，我們現在走吧。”
他們走到食堂門口，慕蘇辰將黑色大衣披在顧念北的外套上，他裡面只穿了一件深藍色條紋襯衫，明明是他穿的更少一些。
可他沒有給顧念北開口拒絕的機會，右手撐起單薄的雨傘，刻意向顧念北那邊傾斜，左手攬著顧念北的肩膀，兩人並排向學校大門口奔跑。
學校晚間第一節大課下課，路上行人的目光停留在這對俊男美女身上。
男人幾乎整個身體都暴露在雨中，如電影鏡頭般閃耀著雨夜的光輝。
若仔細瞧著，男人的側臉與當紅影帝慕蘇辰竟有幾分相像。
那個雨夜，有一個溫柔的男人不是她的男朋友，卻如男友般呵護著她。
他的臂膀寬厚溫暖有力，將她纖細的身軀攬在懷裡，沒有讓她的衣襟沾上一個雨滴。
這個散發成熟魅力的男人和五年前一樣讓人溫暖、值得依靠。
不知什麼時候他已經把車停在校門口，慕蘇辰護著她送上副駕駛。
從容地繞到駕駛座，坐在副駕駛的女孩滿心愧疚，“有毛巾嗎，你全身都溼透了。”
慕蘇辰愣了一下，聲音透著絲沙啞，“在後面的箱子裡。”
顧念北翻出乾燥的毛巾，急切地幫慕蘇辰擦著頭髮、臉頰、襯衫領口。
他的臉白皙勻淨沒有一絲瑕疵，仿若雕刻的臉部輪廓在昏黃車燈的映照下妖冶異常。
車窗外的雨滴如萬條銀絲沿著固定的紋路飄然降落，印下的一排排水滴像美麗的珠簾，車窗內氤氳著溼熱的騰騰水汽，曖昧升溫。
慕蘇辰的視線掃過她清冷俏麗的臉頰，落在她嬌嫩的唇瓣，如初開的櫻花，含羞欲滴。
那晚滾燙的吻輕飄飄地撞進他的心口，他的喉結輕輕滾動，只覺耳根發燙。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你的車上有衣服嗎？要不要換一套，穿溼衣服會很不舒服。”
慕蘇辰的心口像是燃起一絲悄然無聲的火苗，暖而不灼。
他的笑意浮上眉梢，像是秋日裡懶散的風，帶著幾分戲謔沉聲問道，“你確定…要我在這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