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同志，等一下！”
“火車馬上開了，停止檢票了，你這人缺心眼吧，下這麼大雪，不知道早點來！”
一個穿著鐵路制服的中年男人，拉上鐵欄杆，表情僵硬的吼道。
安然臉一寒，直接從欄杆上翻了過去，把那人往旁邊一扒拉，往站臺衝去。
“快，攔住他！”
身後傳來男人的叫喊聲和追來的腳步聲。
白羽不知道在雪中站了多久，頭髮和眼眉都上了霜，身後爸爸的聲音再次響起：
“小羽啊，快上車吧，你這麼傻乎乎的站著會凍感冒的！”
“姐，這麼大的雪，安然肯定來不了了，有啥話，你給他寫信唄！”
聽見安然這個名字，白羽的眼睛模糊了，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胸前的白圍巾上。
“安然，終是未見你最後一面！”
急促的哨聲響起，列車員開始喊了起來：“快上車，要關車門了！”
“小雪，把這個給安然，幫我，幫我照顧好安然和爺爺奶奶！”
白雪的手裡多了一個，被白手帕繫著的紅色錦織日記本。
“姐，你就放心吧，記得到地方就來信，照顧好自己！”
白雪接過日記本，推著姐姐上了火車。
“哐當！”
車門關上，白羽的臉印在窗戶上，目光看著檢票口的方向，突然笑了。
“白羽，白羽，我來了……”
安然把軍帽摘下，邊揮舞邊追著火車跑，幾個穿著鐵路制服的工作人員，緊緊追在後面。
白羽使勁拍打著車窗，看著卡倒在地的安然，泣不成聲。
“嗚嗚，褲衩衩，褲衩衩……”
頂著白雪的綠皮火車漸漸消失在了安然的視線內，安然大口喘著粗氣，心中劇痛無比。
“安然，你沒事吧！”
白雪蹲下身子用力拉著安然，眼睛裡寫滿了同情和不解，這傻小子昨天為啥不留下姐姐？
工作人員看安然沒事，搖搖頭往回走，這種生離死別的場面經常上演，早就見怪不怪了。
抱著日記本，安然像丟了魂，渾渾噩噩的走在昏黃的路燈下，雪停了，風卻沒有停，刮到臉上生疼。
走到衚衕口，爺爺穿著破棉襖站在路燈下，一米八的個子因為乾瘦顯得更加細長，安然慌了。
“爺，這麼大雪，你出來嘎哈？”
“你奶說你跑出去了，咋了，小羽那丫頭走了？”
“嗯，早上走的時候我讓你定的鬧鐘，結果我自己還忘了！”
“看見人沒？”
“看見了，沒說上話，火車已經開走了！”
“看見就成，看見就有念想，你去了那就是個態度，小羽那丫頭要的就是你這個態度！”
爺爺平時不怎麼說話，冷不丁說出來的話都挺耐人琢磨。
“爺，我平時對白羽不好嗎？”
“不是不好，我和你奶心裡明鏡的，你是故意不冷不熱的，還不是因為咱這個家，哎！”
安然攙著爺爺進了院子，帶上大門，進了屋，奶奶也沒睡，豎著耳朵聽動靜。
“小羽走了？”
奶奶的聲音有些顫抖，安然努力裝著輕鬆的說道：“奶，她說以後有時間會回來看你！”
“那就好，那就好，他爺，快上炕睡覺吧，大孫子明天還要上課呢！”
“爺，奶，你們早點睡吧，我也回屋了！”
抖落掉身上的雪，安然回了屋，盤腿坐到炕上，安然解開白手帕，手帕上繡著一對小鳥。
“呵呵，你是想繡鴛鴦吧，誰家的鳥這麼胖！”
安然輕輕呢喃，好像白羽正坐在自己眼前繡著這對小鳥。
翻開日記本，一個粉色的千紙鶴滑了出來，安然有些錯愕，也有點害怕。
扉頁上，一根白色的羽毛沾在頂端，旁邊娟秀的小字寫著：白羽歌集。
最下面還有一行大字，與你攜手，共建四化！安然贈84.12.12。
這個日記本是爺爺獎勵安然的，那一年安然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十四中。
也是那一年，認識了孿生姐妹白羽，白雪，12月12日，是姐倆的生日。
安然很頭疼，自己能拿得出手的，只有這個錦織的日記本，可是，兩個人怎麼送？
最後，安然磨著爺爺又買了一個一樣的日記本，卻不知道花的錢夠一家人吃兩天。
一張張翻過去，每一頁都有貼紙和水彩畫，每一首歌曲都是這些年最流行的。
裡面很多歌都是安然抄上去的，這個歌本是白羽的寶貝，也是安然的寶貝。
合上日記本，安然打開了小紙鶴，熟悉的字跡出現在眼前。
安然：
提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什麼，心裡好亂！
心中太多牽掛墜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
爺爺奶奶的身體，還有你不思進取的態度，都讓我難以心安！
安然，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到底怎麼了？
最後一年元旦聯歡晚會，大家都很珍惜，主動出節目，都想在最後一刻留下美好的回憶。
你倒好，跑到鐵軍他班大出風頭，又是唱，又是跳，把人班攪得熱火朝天。
不是老師把你拎回來，你不打算回來了是嗎？
老師讓你壓軸，我們都等著你唱《難忘今宵》，可你呢，神經兮兮的拖出來一把吉他。
那個時候，我心裡好怕，怕你放大招，讓整個晚會從歡笑變成哭泣的海洋。
你低下頭的樣子好迷人，長髮垂到臉側，那專注的眼神和堅挺的鼻樑比夢裡還讓我心慌！
抬起頭來，你笑了，旁邊的藍蕊突然捂著嘴哭了起來，一個個音符開始從你指尖跳躍。
老天，是那首戳心的《只有分離》，前奏還沒彈完，我的耳邊都是抽泣聲。
“只有，只有分離，讓時間去忘記，那一份纏綿。
愛你依然沒變，只是無法改變彼此的考驗！”
你這個混蛋，把一屋子的人都整哭了，理科班的學生也來湊熱鬧，走廊裡也是壓抑的哭泣聲。
琴聲突然停了，一根琴絃繃斷了，你的手指滴下血來，我驚慌的站起來，你卻抬起頭對著我笑。
安然，不要，不要，不要分離，我們連手都沒拉過，更別提什麼纏綿，讓時間忘記什麼呢？
回家的路上，你還是默默跟在我和妹妹後面，妹妹識趣的先走了，安然，你就不能快走兩步嗎？
整整五年，我習慣了回頭就能看見你，習慣了你吹著口哨踢過來的石子，習慣了有你的生活。
可這一切，就要在今夜跟我永別！
安然，留我，只要你開口，我的心，我的人，再也不離開你半步，求你，留我！
“安然，明天晚上，我就要走了！”
“哦，我會去送你！”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有……嗯，祝你一路順風！”
哭著進你家門，奶奶抱著我罵你，你除了笑還是笑，爺爺嘆了口氣，我的心好痛。
媽媽罵我傻，打我耳光，說你家就是大坑，掉進去就別想上來！
我哭著對媽媽喊：“我壓根就沒想上來，我和安然會把坑填平！”
現在，媽媽不打我了，我知道，是她找了你，這才有了你冷冰冰的臉和冷冰冰的心。
中午，我扔給你一個紙條，寫了一串“留我”，一直等到放學，你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覺。
爸爸和媽媽又在吵架了，媽媽又開始摔東西，摔吧，反正也沒什麼可摔的了！
也不知道他們這是怎麼了，以前那個叫愛情的東西，真的這麼快就被遺忘了？
我的心裡突然好慌，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會很快把我遺忘，安然，安然，安然……
妹妹坐在對面看著我抹眼淚，我心亂的不知道自己都寫了什麼。
“姐，我也想跟你一起走，我怕咱媽！”
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衝過去抱著妹妹嚎啕大哭，有什麼辦法，法院就是這麼判的。
這本歌集留給你了，你終於得逞了，也好，覬覦已久，想來你如我般一樣愛它！
本來也是我們一起用心譜寫的，你當得半個主人，請你善待它，也請善待妹妹！
如果，如果你想我了，就唱歌給我聽，只要你夠專心，即使遠隔千里，我的心也能聽見！
安然，好喜歡你的名字，好喜歡你的歌聲，那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每次都會讓我落淚！
不寫了，媽媽開始發瘋了，這個家我一分鐘也不想待了，你要是能收留我，多好！
對了，替我保護好妹妹，媽媽看妹妹的眼神很奇怪，說不出來為什麼，我好擔心。
不說再見了，就怕再也不見！
白羽臨行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