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惊蛰因着上次赔礼之事,没少被家中长辈念叨,觉得那次宴席本就不是他所操办,加上口出恶言的人不是他,没必要如此。
这一多此一举的行为,倒是叫外人争议不断,认为裴惊蛰就是还记挂赵棠,才会如此。
裴惊蛰面对长辈训斥,往日还会解释一番,今日却不知怎的,竟然沉默不语,听之任之。
随后赵宁也来问过他究竟作何想法,裴惊蛰沉默了许久,见赵宁有伤心之色,才淡淡道了句:“四公主是吾妻,不必多想。”
这话给赵宁吃了颗定心丸,才将此事一笔带过。
赵宁还想给裴家长辈说不要责罚他思过,却被裴惊蛰拒绝了。
他觉得自己确实需要静下心来好好理理思绪,于是这几日基本没有出门,每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抄静心经,也算是给自己忤逆长辈的一个交代。
但究竟是为了自我反思多一些,还是给个交代多一些,怕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长公子。”
外面突然传来的轻唤声打断了裴惊蛰的抄书时的思绪,他眉眼微动,开口询问:“何事?”
门外传来小厮回禀声:“长公子,荣棠公主来了,说是做了自己做的点心前来回礼……不过,老夫人那边的意思是让你去拒了她的意。”
裴惊蛰手中的笔顿了下,墨汁晕染了纸张,写了大半的纸作废了。
他怔愣了一会,搁置了狼毫笔,将纸张团成一团,丢到了装废纸的竹编篓子中。
门外小厮见他迟迟没有回应,不禁询问:“公子?”
裴惊蛰道:“她毕竟是公主,岂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若是让外人见了,该笑话裴家没有礼数。”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说道:“去将人请进来。”
“可老夫人那边……”小厮有些作难。
裴惊蛰道:“母亲那边我自会去请罪。”
听他这么说,小厮也只得作罢,赶忙去回应了。
赵棠在别院小坐了一会,闲来无事把玩着自己的蔻丹,一想到待会要看裴惊蛰出丑,就忍不住多了几分笑意。
可等了有一会,也不见裴惊蛰过来,赵棠不免有些烦躁,看周围的东西也愈发不爽。
她盯着桌上的茶具看了会,认出来这套颇为稀有,是去年使臣上供的贡品,雕刻着精美的白兰花样式,半透的似琉璃,她初见时就很喜欢,想要求来,却听父皇说已经定好给了赵宁。
可今日却在裴惊蛰这里出现,到真是有些意思。
她求不来的东西,赵宁却能轻易得到,还能将其随手送人。
她端着茶盏细细摩挲着,听到有脚步声,转头看去,就见裴惊蛰已经站在门里望着她。
裴惊蛰身形修长,站如松柏,看出她对这套茶具有兴致,便说道:“若是公主喜欢,这套茶具我稍后让人送去你府上。”
赵棠勾唇轻笑,捻着茶盏的手骤然松开,精美昂贵的翠玉茶盏摔在地上,一阵脆响,四分五散。
她佯装惊讶掩唇,说道:“啊,本宫不是有意的,裴大人不会怪本宫吧?”
裴惊蛰明知她演技拙劣,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恶意,可眼底却能流露出切切实实的无辜感,真是叫人想说重话都说不出口。
她就像是狡黠的狐狸,又似高贵冷艳的猫,做了坏事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裴惊蛰没说什么,只是唤人进来将其清扫出去,而后入内,在一旁入座。
赵棠抽帕子擦拭了手,说道:“真是辜负裴大人一番好意了,但你也知道,本宫眼里容不得沙子,别什么人用过的东西都往本宫这送。即便再昂贵,被用过了也不干净。”
她就是故意的,她得不到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让裴惊蛰拥有。
裴惊蛰面色有些发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才动了动唇瓣,说道:“这套茶盏我之前不曾用过,是听你来,才叫人拿出来用的。”
赵棠却是不信,讥讽道:“怎么一向人淡如菊的裴大人,也能张口闭口便是谎话了?你自己听着觉得可信吗?”
清扫茶盏碎片的小厮听不下去,出言道:“公主你别欺人太甚,这本就是公子专门叫人从库房……”
“住口。”裴惊蛰打断他的话,声音重了几分:“下去。”
小厮想起上一次得罪了赵棠的下人,如今都还在养伤,他连忙应声退下。
赵棠盯着离开的小厮多瞧了两眼,眼底带着几分怒气,若非裴惊蛰还在这,她说什么也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居然敢对她指手画脚。
“公主没必要因这点小事与一下人过不去。”
裴惊蛰的话让赵棠重新看向他,哂笑了一番,“本宫倒是不知,裴大人对我这么不满,连府里的下人都敢一个个对本宫不敬。”
他动了动唇瓣:“是我管教不严,我代其向公主道歉。”
若非今日赵棠就是想来整他,此时早就该起身离开了,哪里由得在他这里平白受委屈。
她压下心中不爽,勾唇笑道:“罢了,本宫今日来也不是专门过来为难你,是想问问褚鹤之事,你可有提携一二?”
裴惊蛰不知为何,不想从赵棠口中听到这人的名字,似乎这几次见面,总是离不开这人,倒显得赵棠对这人真有多在乎,试试挂在嘴边絮叨。
想起那日大夫说的话,心底的不适愈发膨胀,他深呼吸了两口气,使自己语气尽可能的淡然,说道:“还未曾,我这几日并未上朝,待我回朝中,定会多关注几分,既是答应了你的事,不会失言的。”
赵棠闻言心下冷笑,“你该不是不想帮,这才一直躲着不上朝吧?”
裴惊蛰惊愕抬眸看她,闪烁的眼眸中带着哀恸,眼睫轻颤了两下,语气多了几分落寞。
“我若是帮不了,也会直说。答应了你却不帮,不是君子所为。这几日确实有些事耽误了,待我处理完后,定然会帮的。”
赵棠看他落寞,心下就高兴,讽刺道:“裴大人不必多说本宫也知晓,无外乎是忙着和四皇姐的婚事,让你高兴的找不着北,自是无从顾及我叮嘱你办的事。”
她说话一向带刺,裴惊蛰早已习惯了,往日兴许会用沉默回应她的无理取闹,但今日他解释了一句:
“不是……”
赵棠听得有些迷糊,“不是什么?”
裴惊蛰抬眸望着她:“不是因为婚事耽误。”
赵棠轻笑,那就是因为一点小事耽误了,还不如说是因为婚事耽误,至少听着合理一些。
她并未纠结这事,说道:“尝尝本宫亲手做的点心吧,这怕是最后一次了,往后本宫可不会再来。”
赵棠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糕点碟子一一端出来,又取碗勺,给他盛了一碗解腻的茶汤。
裴惊蛰看着糕点的卖相,抿了抿唇,“公主这次可有烫伤手?”
赵棠顿了下,面不红心不跳道:“自然没有,本宫都为你做这么多次了,早已熟练了。快尝尝味道是否和以前一样。”
她催促裴惊蛰品尝。
裴惊蛰见她双目熠熠生辉,又看了眼桌上糕点,便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思,说道:“我如今不饿,不想吃,先叫人收着,我稍后吃。”
赵棠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冷冷盯着他,“裴大人要白费我一番苦心吗?还是不肯接受我的回礼?”
裴惊蛰问:“公主真的费了苦心吗?”
赵棠豁然起身,冷眼看他:“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