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众人出了芙蓉苑,各自散去。
柳氏随着丈夫外出见同僚,去他人家做客,临走前嘱咐女儿去儿子院子里一趟,看看他病好些了没有。
沈萱好好的答应着,转头就抛到脑后,拉着沈棠不松手,要去带人看夜明珠。
她还招呼了沈瑶一下,沈瑶连平日里的连讥带讽都懒得展现,匆匆离开。
沈棠随着沈萱去了她院子。
其院中只觉奇异的香迎面扑鼻,奇草仙藤傲然翠绿,牵藤引蔓蜿蜒向上,穿石绕檐,努力向上生长。
这么多珍奇花草,放眼整个京都,养得起的也在少数。
沈萱叽叽喳喳地说道:“五姐,你今天好威风,二婶自持世家出身总挤兑我母亲,结果今天她最引以为傲的家族和咱沈家有仇,那还不如没有呢。”
沈棠笑了笑,自家七妹妹是真的直言快语,可惜后来死于瘟疫,不然长大了应该是个大活宝。
“不过二姐心眼小,怕是会记恨你。”沈萱做出一副恶鬼的架势,“就是每天找你的不痛快,处处讥讽你,不过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她和沈瑶时常拌嘴,却并不生气,反而当成一种游戏。
“要记恨早就记恨了。”沈棠淡淡的说了一句,迎面有小厮走了过来。
小厮行礼后,苦着脸道:“七小姐,少爷不肯吃药。”
沈萱翻了个白眼:“找我做什么?去找八小姐啊,让她劝劝,二哥肯定喝药。”
“八小姐回去就睡觉了。”
沈萱叹了口气:“二哥好烦啊,多大的人了,吃个药还得人盯着。”
沈棠倒是对二哥很感兴趣,劝道:“不如去瞧瞧,这个月还有考试,得赶紧养好病才不耽误下场。”
功名在身很重要,即便是世家子弟,也要在科举上走个过场,才好被家人推荐入各处为官。
沈萱被说动,拉着沈棠的手去了二少爷院子里。
刚进院便瞧见二少爷沈南槿坐在石凳上,一只脚被牢牢的包扎固定住,身子微微前倾,手中握着酒盏,旁边还有酒壶,青天白日便开始自饮自酌。
“你居然喝酒!”
沈萱冲过去拍着石桌,结果过于用力,手疼的厉害,飞速的缩回来,放到嘴边用力的吹,疼的眼泪汪汪,“你你你,我我我手好疼。”
沈南槿坐在那儿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的妹妹,面无表情的说:“每次见你都能刷新我对愚蠢的认知。”
开口就是一记毒镖直戳人心口!
沈棠记得二哥一直很毒舌,但心是一颗好心,前世沈萱因为瘟疫去世,二哥死活不相信,认为是有人蓄意谋害妹妹,要找出真相给她报仇。
她拉着即将要发飙的沈萱的小手,揉了揉,“妹妹们看哥哥伤害自己身体,十分心疼。”
沈南槿握着酒杯,病恹恹的说:“你懂什么。”
果然是个刺猬,谁靠近扎谁。
沈棠耐着性子说:“明白二哥不想下场考试的一番心。”
他听到这话终于正眼看了沈棠,嘴里呦呵了一声,神色还是淡淡:“怎么,老爷子说我来着?”
沈萱逮住机会插话进去:“祖父才没有想起你呢,祖父今天说让五姐姐进家学了,要是你以后读书没有五姐好,你丢人丢大了,哼,看你还说我不学无术。”
沈南瑾听到这些话,收起了不耐烦的神情,郑重地看向沈棠,“五妹妹为什么要进家学读书?闺学不好吗?”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为自保而已。”沈棠想,二哥一定在很苦恼,怎么自保。
沈南瑾笑了,笑着笑着渐渐收敛,脸绷得很紧。
很多人都觉得他这辈子不容易。
他祖母是沈老太爷的远亲族妹,嫁给了一世家子弟,那世家子弟寻花问柳,不敬嫡妻,连儿子也不认,说是野种。祖母一怒之下提出和离,并将儿子改姓沈,叫做沈孜彧。
沈孜彧长大后参加科举,中了榜眼,结果他爹眼红儿子有出息,要人改回自己的姓氏,被沈孜彧断然拒绝。
他爹愤怒离开,结果心悸死在半路,众人谴责沈孜彧忤逆不孝,不认生父且气死生父。沈孜彧被剥夺了榜眼的位置,被众人指指点点。
沈孜彧的仕途毁了,这辈子再无出头之路,绝望之下自缢而亡。
祖母得知儿子是被他生父那边的人拿话给逼死的,当天便找上门去,讨要公道不成,便一头撞死在门前的石狮子上。
沈南槿的生母年纪轻轻做了寡妇,肯定是要再嫁,就问他愿不愿意跟着离开。
他拒绝了。
柳氏一直无子,三老爷见他孤苦伶仃便将人领了回来。
很多人又觉得沈南槿很幸运,就算小时候过得不幸,但后面过继给了沈家三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
沈棠见他沉默,又道:“总不能坐以待毙。”
沈家除了他,还有沈棠也察觉到了这危机四伏的艰难处境,他愿意和聪明人多说上两句:“动作越多,死得越快。”
沈棠耸了耸肩:“搏一搏。”
沈南槿不愿意参加科举,是不想受那个罪,而且他也考不上,考不上的原因自然是因为他不想考上。
如今局势复杂,沈家又一直在风口浪尖上,多少人盯着,就等着揪错呢。
沈南槿嗤笑:“自古以来能搏一搏的都是有兵权在手里的。”
沈棠说:“二哥,主动权握在别人手里永远没有握在自己手里安全。”
沈南槿摇晃着酒杯:“天真。”
沈棠眺望着远方的白云:“我沈家该有后起之秀了,不信你且看着。”
沈南槿思索一番,摇头:“我不肯露面,谁还能有出息?你指望老三那个蠢货?”停顿片刻,又道,“大哥也欠缺火候,谈不上后起之秀。”
沈棠笑而不语。
沈萱听得着急:“方才在祖父那儿,你们就说的云里雾里的,我都听不懂。怎么离开了祖父那儿,还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沈南槿摸了摸自己的脑子,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沈萱气得想杀人:“你真是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哥哥。”
沈南槿微微一笑:“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