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小坐了一会儿,将糕点吃了个七七八八,喝了两杯热茶。
祖母还没来,沈棠站起身来要离开,她还要去读书,再不走去学堂就迟了。第一天入家学就迟到,会给众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外头帘子一掀开,沈瑶走了进来,一身亮紫色绸缎裙,蓝衣紫裳,领口袖口用三色双镶边的刺绣,宽大的裙摆上绣着浅粉镶白色凤仙花,浅绿色的枝叶舒展,衬托着花瓣儿的妩媚。
瞧这衣服是崭新的,今年头一次穿,应该是新做的。
她伸手扶了扶微微滑落的金镶玉蝴蝶振翅珠钗,尾端坠着几串紫璞珠,珍珠碰着白嫩的脸颊,眉目间都在含笑:“我这才来,我妹妹便要走吗?”
这人往这儿一站,将她的庶妹们衬得黯淡无光。
沈棠叫了一声二姐,说:“再不走,读书的时辰就要过了。”又同其他的姊妹点头打招呼。
沈瑶今日特地打扮的漂漂亮亮,还换上了新衣裳,就是想要输人不输阵。听见对方提起读书的事儿,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要笑:“那五妹妹跑这一趟做什么,既然着急去家学读书,又何必来芙蓉苑呢?来了芙蓉苑又见不着祖母有什么意义。”
沈棠神情淡淡:“前来给祖母请安出于我的一片孝心,不存在任何意义,何况这种事儿追寻意义本身就毫无意义,除了别有用心的人。”
沈瑶皮笑肉不笑:“不愧是要去读书的人,瞧瞧这话说的,让人一知半解。”
“二姐要是想找人说话,不妨坐下来咱们两个聊聊天,五姐还要去读书呢,耽误了怕是要被先生打手板。”
沈萱出面帮人解围,也想拦住自己这难缠的二姐,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就是闲说话呗。
她紧接着就追问:“二伯母呢?”
燕氏正被这事儿气的心肝脾肺肾都疼,眼下正卧床不起,便只有沈瑶和姐妹们来请安。沈瑶忍不住剜了沈萱一眼,昨儿个二房动静闹的那样大,她就不信三房不知道,现在摆明是过来看热闹的。
沈瑶冷冷的说:“我母亲生病了,这才开春,病的人倒是不少,二哥这么一病,还怎么下场呀?”
沈萱心想,就算是没病,他也没想着下场,敷衍着说:“这不是还有大哥和三哥呢。”
沈棠借这机会快步离开,女人斗起嘴来没完没了的,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这儿的女人那么多,你一言我一句的,得斗到什么时候去。
后宅请安大多是女人的主场,也只有老爷子休息的时候,家里的爷们儿才来请安,平常时候根本不露面,在学堂里读书,或者是办公。
沈瑶看着人离开的背影,讥笑道:“希望五妹妹能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女状元回来,为沈家光耀门楣。”
府里面的嫡女一共就三个,沈棠,沈瑶,沈萱。
沈棠是长房嫡女,又自幼父母双亡被祖父祖母抚养长大,在一众孙儿辈里,待遇是超然的。
沈萱是三房唯一的女儿被人众星捧月般娇宠着,除了在二哥那儿吃瘪,向来无往不利。
沈瑶就有些特殊了,她母亲与父亲性格不合,家中庶出的姊妹有很多。
有一个主母母亲倒不至于吃亏,家里的姨娘姊妹们都被收拾的老老实实,可她还是时不时的胸闷,生在姊妹多的家庭里就是事事都想要拔尖儿。
旁人见惯了她要强的样子,也不说什么。
也就是沈萱反应慢,从不多思多虑,随口就说:“五姐姐至少得三年后再下场了,你想要家里出个状元,去指望三哥吧。”
沈君昊的成绩是三个少爷里最差的,被家学里的先生说过好多次了,他连在家学里求学的旁系偏支都比不上。
沈瑶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听到沈萱的话,脸一下子就黑了。
沈萱奇怪地看着她:“二姐怎么不高兴?都说三哥有二伯的风范,二伯曾是状元郎,想必三哥也不会差。”
沈家人有着读书的天分,世代出状元,出大儒,可偏偏沈家的优良基因在三少爷身上得不到体现。
他非常讨厌读书,见到书本跟见到仇人似的,恨不得给撕碎了才好。他想方设法逃课,带着几个小厮在外面招猫逗狗。
旁人说他有二老爷的风范,说的是他有二老爷的风流,没有二老爷的才学。
沈萱见沈瑶一张脸黑得不成样子,后知后觉地明了:“三哥真指望不上么?不会吧,你们那房妾室多,能被纳进门的大多上得了台面,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情到浓时诗词歌赋相应相合。按理说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三哥……”
沈瑶咬着牙打断她:“好歹沈君昊今年能下场!”
沈萱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二哥不着急,反正还年轻,这个三年不成就等下个三年呗。而且我家有钱,参不参加科举都很无所谓的。”
柳氏责怪的看了一眼沈萱:“都是你瞎胡闹,还有脸在这说呢,回去就罚你做绣活。”
沈萱着急道:“家里又不是养不起绣娘,为什么要我做?上次那些金线就被我弄得乱七八糟,累的我手疼。”
“你要像你五姐姐多学学,她上闺学时,琴棋书画女红,样样都出挑。现在还去了家学读书,将来是要当女官的。”
柳氏戳着女儿的眉心,看似责怪,实则关心,“我不要求你学得多好,至少将来嫁人了,能亲手给丈夫绣个荷包香囊之类的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女官这两个字在沈瑶舌尖上打转,当今天子重视人才,女子亦可入朝为官。
沈瑶暗自思忖,成为女官,且不说别的,至少在婚事上能自己做主。
沈瑶今年十七了,及笄已有两年,上门提亲的人都踏破门槛了,但沈二爷和燕氏一个都没看上,他们俩想着将沈瑶嫁入皇室。
世家女子享受着世家带来的荣华富贵,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回报给家里的多是联姻,成为两个家族利益结合的牺牲品。
若是沈瑶没遇到喜欢的人,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倒也无可厚非。但她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自然不愿意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