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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從他們相逢之後,薛酒一直迴避著沒有問過元宵,被學校開除之後又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她沒有去其他的學校唸書而是外出打工,為什麼她母親並不在她身邊?

其實他心裡隱約有些猜測,卻沒有貿然開口詢問。

但是案子查到現在,元宵的母親已經是個不能被迴避的存在了。

薛酒並不奇怪元宵的敏銳,卻沒有從她眼中看到預期中的防備與不悅。

她的語氣那麼平淡,提起她母親的時候就像在說一個陌生人。

遲疑了一下,薛酒才道:“阿姨確實有些嫌疑,如果不麻煩,最好能夠見她一面。”

元宵偏過頭看向一旁,半晌突然嗤笑了一聲,“她早就走了,我不知道她哪兒去了。”

薛酒感覺自己的心在慢慢縮緊,“她離開你多久了?”

元宵沉默著,很多過去,留在心裡是腐爛的傷疤,說出來又像是在腐肉上割出了新的傷疤。

她的父親從進了監獄開始,就註定了她未來的艱難,她曾經那麼憎恨這個男人,給她這樣艱辛的一個人生。但是後來,那些恨意慢慢淡去,為什麼呢?

因為她的母親。

把她養到十八歲,在她生日那天給她留下一個已經被抵押出去的小房子,一個只剩下她一人的戶口本,還有滿室的漆黑,就這樣不見了。

恨這種情緒也是需要力氣的,她沒有力氣去恨那麼多人,她的力氣要留著養活自己,所以只能將他們遺忘。

薛酒等了很久,等元宵收拾好了情緒,微紅著眼眶開口,“我十八歲生日那天她就不見了,她的東西也不見了,什麼都沒留下,什麼都沒有。”

這一刻,薛酒甚至不敢去看元宵的眼睛。

他當然記得元宵十八歲的生日,那天他請了幾個交好的哥們兒和同學,打算在酒店給元宵慶祝生日,但是她沒有來。

所以第二天,感覺丟了面子的他把她堵在校門口,說了些以為能夠挽回自己面子的話,最後被她推開,推到了馬路上,被車撞了。

再然後,等他半學期之後回到學校,她已經被開除了。

聽到她被開除的消息時,他是想過她可能去了其他學校繼續讀書,上大學,從此以後他們兩個人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而現實卻是,她失學了,輾轉各地打工,十年之後,因為她父親的案子他們再次有了牽扯。

他一直以為,他當初只是做錯了一件事。而事實卻是,他把在深淵邊緣的元宵,踹進了深淵裡。

如果她有機會說出她那時候的艱難,哪怕沒有機會上大學,至少能夠讀完高中。但是,她沒有那個機會。

被開除的時候,她有沒有非常非常的恨他,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狠狠踩了她一腳?

兩個人都沉默著,許久元宵才對他說,“我不知道她在哪兒,但是我想她應該過得很好。”頓了頓,繼續道,“那天放學,我在學校門口看到了一輛看起來就很貴的轎車,她就坐在裡面,但是車很快就開走了。”

她想追上去的,她那時候太生氣了,還有很多的委屈,為什麼要拋棄她,為什麼是她?

可是薛酒攔住了她,說了些不知所謂的話。

她把人推開,卻沒想到會造成那樣嚴重的後果。

薛酒看向她,她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他不禁想起高中那會,有幾次晚自習他送元宵回家,遠遠的看見過她母親在家門口等她。雖然只是一瞥,卻也足夠他記住,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只是眉眼間有抹不去的滄桑和疲憊。

他也記得元宵和他說過,她們母女倆感情非常好。是什麼原因讓她的母親拋下剛剛十八歲的女兒,讓她獨自一個人生活?

對於現在的元宵來說,哪怕有苦衷,或是不得已,已經不重要了。她不需要答案,也不想要解釋。

沒能夠從元宵這裡得知她母親的下落,卻意外得知了一些他想問卻不敢開口詢問的往事。離開元宵家裡的時候,他的心情實在算不上好。

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下了樓,開車直奔市局。

在市局裡,老唐幫他查到了元東的夫妻關係,也知道了元東的妻子本名容華,按照出生年齡來算,她今年應該正好四十八歲。

但是,上面卻顯示,夫妻兩人均已死亡。元東的死亡時間是今年,而容華更早,是在六年前。

“人死了?”老唐眉頭幾乎擰成疙瘩,查以前的案子本來就困難,現在公安系統上顯示容華死亡,薛酒這案子想要繼續查就更難了。

薛酒在意的卻並不是她死亡的這個信息,他更在意的是,容華的“死亡”消息為什麼連她女兒都不知道。

“老唐,能查到她的死亡原因麼?”

老唐聽到薛酒的話,也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出去了一陣。好一會兒,他才急匆匆地走了回來。

“查到了,這個容華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她的家人十年前報警說她失蹤了,四年之後她才被宣告死亡。”

“家人?”

“是她的母親報的警,四年之後又申請宣佈死亡。”說著老唐搖搖頭,“情況不對啊,照你說的,容華的女兒可不知道她母親死亡,並且確定容華是自主離開的。所以這事兒是容華母親的私自行為,甚至不通知她的外孫女?還是說,這是她女兒的囑咐?”

“如果容華真的和當年的案子有關,她‘死亡’的目的就很明確了。”薛酒眯了眯眼,“她要是換了新的身份,想查到她恐怕不容易。”

如果容華還活著,卻想要自己原本的身份死亡,就意味著她有萬全的退路,一定有新的身份證明。哪怕他們真的找到人,想要證明她就是容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且前些年,信息網絡沒有大範圍覆蓋,他們手上關於容華的信息及其有限,僅有的照片還是她年輕時候的。

老唐神色也很嚴肅,他想了想對薛酒道:“我讓人去找找容華的母親,希望能從那邊得到點信息。這個女人如果真的沒死,確實應該好好查查。”

只是想拋棄女兒的話,她並不需要丟掉原來的身份,可她要是摻和到了當初拐賣人口案中,讓她的身份死掉絕對是一招好棋。

薛酒其實還是有些疑惑,容華為什麼偏偏在案子發生十年後突然拋棄掉原來的身份,以及元宵看到的那輛很貴的轎車,它的主人是誰呢?

光是在市局查元宵母親的消息,就用了一下午時間,薛酒走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老唐和他一起走到市局門口,兩人站在臺階上,老唐對他道:“你那個同學她爸的事兒,我找了人問過。”

薛酒側頭看向老唐。

“我有個侄子正好在那邊當獄警,他跟我說,元東的死的有些蹊蹺,在他死前,監獄裡有人找他麻煩。之後不久元東就心臟病發,送醫院搶救無效了。”

“監獄那邊沒有調查過麼?”

老唐雙臂環胸,看向遠處的黑暗,“監獄裡頭的事兒,都是獄長一句話,我侄子說,有獄警提出調查一下那幾個人,但是獄長給否了,後來也就不了了之。”

“獄長是誰?”薛酒眼一眯,問道。

“你該聽說過,齊亨。”

薛酒家裡雖然能稱得上一句軍人世家,但是他母親那邊是從商的。在商業圈裡,齊家可以稱得上臭名昭著。

哪怕他對商圈並不關注,以前也聽母親提過齊家的手段骯髒。

然而,就算齊家名聲不好,同行對這個家族都敬而遠之,卻也不能掩蓋住這個家族的富有。

齊家老爺子也是白手起家,從房地產開始,然而他的第一個大活投資商卻跑了,蓋了一半的樓成了爛尾樓,幾乎讓他把整個家業都賠了進去,後來不知他怎麼找到了港城的一位大亨,那大亨投了錢,硬是支撐著他把樓給蓋起來了,後來那棟樓以及周圍地區成了秦川市有名的商業區。

齊家崛起的迅速,似乎無論涉及哪個行業,總是有貴人幫助齊老爺子,短短幾十年,這個家族就在秦川站穩了。

不過十幾年前,齊家的靠山倒了,他們家族也遭受了一次毀滅性打擊,緩了這些年,齊家似乎改變了策略,一方面培養自己的班底,一方面收斂了生意。

齊亨就屬於被送出去培養的班底之一。

齊亨比薛酒大幾歲,兩人只是在一些場合見過面,卻沒有什麼交情。畢竟哪怕齊家再富有,比起薛家的底蘊也差得遠了。

不過他聽幾個哥們閒聊的時候說過,齊亨名義上是齊老爺子的侄子,實際上應該是他早年在外面留下的兒子。這人有野心,也很有手段,當年齊家老爺子手上的一些人,應該是都到了他的手裡。

既然獄長是齊亨,想要查他監獄裡的事兒,可能性顯然不大。而且,他有意包庇那些打過元東的囚犯,原因也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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