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阳生春又来,一年复一年。楚流雪十七岁,楚随烟十六岁。当初细瘦伶仃的两棵豆芽菜,如今也是大变模样。
楚随烟天生的好相貌,齿编贝,唇丹朱,皎如玉树临风前。楚流雪不如弟弟生得脱俗,但气质淡雅出尘,如同吹面不寒的春风,清清素素地立在那里。
但在陶眠眼里,不过是小豆芽菜变成大豆芽菜,改不掉的孩子心性,没什么区别。
楚随烟的身子的确很麻烦,头疼的顽疾好不容易得到抑制,却又多出一个嗜睡的毛病。他本就喜欢黏着陶眠,整天师父师父地挂在嘴边,都成口头禅了。楚流雪说过他两回,别芝麻大点事儿也要跟陶眠讲。饱了饥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漫山遍野都是花没必要非得看你摘的那朵。
楚随烟还委屈呢,他就是爱分享。姐姐不懂风花雪月,师父却能给他回应。整座山上上下下就他们仨,不找陶眠又能找谁。
陶眠说实在不行找你顾师兄聊聊。
楚随烟一哆嗦,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这回好,他生病,可以理直气壮地跟在师父身边。
陶眠对于姐弟之间的大小争执素来不插手,一碗水端到死,搬个板凳坐旁边看戏。
长大是长大了,斗嘴却比小时候还要凶。一天到晚没个清闲的时候。
这日两个小的不知为了什么丁点大的事又吵起来,吵到一半楚随烟就熄火了,眼睛一阖身子后倒。
看戏的陶眠从背后托住他,熟练又自然,看来这种情况发生不是一两次了。
陶眠的眉头紧紧皱起,楚流雪也止了声。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楚随烟沉睡的面容,一股不安的气息四散。
“银票……”
陶眠的手背贴在少年人的额头,没有发热,也不出汗,就是这么安安静静地睡着。如果不是探过鼻息,换谁来看都不像活人。
听到楚流雪唤他的声音,陶眠抬头安抚地笑笑。
“别担心,会有法子的。”
陶眠懒散归懒散,正事都不含糊。和许多年前一样,他让他留在凡间的人脉去搜寻办法。
这次回信却慢了几日,让陶眠有不好的预感。
他一封一封拆开信件,连拆了三封,每一封都是相似的内容。
——嗜睡之疾成因诸多,须得患疾之人亲自寻诊……掌柜何时来铺子转转?
——嗜睡之疾难解,小的无能,未尝见适宜之法……掌柜何时来铺子转转?
——嗜睡恐为先天之疾……掌柜何时来铺子转转?
陶眠拆信的刀脱手而出,正正好好扎穿三封信。
全是“来铺子转转”……都串通好了是吧!
他气恼地打开最后一封信,这封就简短多了,也没有废话。
——我有办法,来见我。
语气笃定,也很不客气,半点没有下属对上级的尊重感。
陶眠不用看落款就知道信是谁写的,他不屑地道一句——你什么层次,还让我去见。
……
然后他连夜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楚流雪去弟弟的房中探视过一次,彼时楚随烟仍在沉睡。她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听见隔壁另一间房传来东西坠地的声音。
她的眼珠微微一动,转身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正好撞见拣酒壶的陶眠。
“……你要离山?”
“吵醒你了。”
陶眠把酒壶放回桌面,只听楚流雪在他身后说“本来也没有睡意”。
“四堆的病容不得耽搁,他近来沉睡的时辰愈发长了,我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一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