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娇做了一个梦。
梦到顾昀琛死了,她又重蹈了书中的覆辙。
她吓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她好不容易抱住的大腿,可不能这么没了,不然她上哪再去找大腿啊!
一睁眼,她就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似千年枯井般幽深,寻常人醒来见到这样的视线,八成都是吓得魂飞魄散,以为遇上了艳鬼,可陈娇娇却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了他,“你没事了!”
顾昀琛视线落在她未消的泪痕上。
他听到了她的梦话。
她梦到他死了,哭得好伤心,浅色绸枕都被她眼泪浸湿,氤氲一片深色。
她真的爱惨了他。
顾昀琛耳尖红了起来,他肤色天生冷白,稍稍透红连充血的血管都能看清。
陈娇娇一心只有“我的大腿还活着”的庆幸,手臂张开就把人抱在了怀里,搂紧了他的脖子,“太好了。”
“咳咳。”
进来看诊的容放撞见这幕,一口气不来,咳得脸色如猪肝似的,眉毛颤得都要掉下来,忙折身返回。
陈娇娇恍然,忙收回了手臂。
她桃腮红成蜜.桃般,似乎轻轻一掐,就能爆出汁来。
顾昀琛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指腹传来的柔.软像是陷在了云间,手感光滑,像是上好的绸缎令人爱不释手。
此时,窗外雨过天晴,晨光透过窗缝照在陈娇娇的脸上,洒金的光影染得她琉璃似的浅色瞳仁晶莹剔透,微启的朱唇漫上一层樱.桃的秾色。
也不知,她是不是像樱.桃那般甜。
顾昀琛喉咙一滚,压抑住了心中所想,把被子罩在了她的脸上,脸上的红意才稍稍褪去。
陈娇娇也没好到哪去。
她捂着蹦蹦直跳的心脏,猛烈似乎要撞破胸口。
侯爷是恩人,也是夫君,她可以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也可以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就是千万不要喜欢上他。
一旦喜欢上了,那她就再也容不下他身边的其他女子。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她做不到如其他女子一样,甘心和其他人分享爱人。
若是届时,她心中生了嫉妒和埋怨,又怎么能还如现在一般,全心全意地对恩人好呢?
想通了后,陈娇娇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自小,祖父就说她性子倔,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追不上。
如今她认定了这件事,更是不会轻易改变。
恩人,就是恩人。
不是爱人。
.
下午,陈娇娇在小厨房后院清点食物,手中采着一只粉色蔷薇花,哼着江南小调。
根据她的细微观察,顾昀琛是喜欢吃甜的。
蔷薇花香中,她想起了蔷薇花冻的做法,便把花递给了厨房的采买小哥,让他购入明日新鲜的蔷薇花,仔细核对一番她这几日所需的食材后才让小哥离开。
“二叔刚病,婶婶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淡漠响起。
陈娇娇一回头,就撞进了顾琅玉充满厌恶的墨色双眸。
他头上系着一红色抹额,一身猩红劲装沾染露水,似刚从外面回来,眉眼间满是清淩的少年之气,少了几分他曾经故作老成的姿态。
陈娇娇记忆和三年前重叠。
那时的顾琅玉全然不似现在,长安城内出名的教坊、琴楼和舞馆都是能看到他的身影。
若提及长安城近年来的风.流公子,顾琅玉银冠束发,红衣明艳的身影还会出现在记忆深处。
是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嬉笑怒骂恣意的少年郎变成如今这副人前板正性格的?
好像是在顾昀琛出事之后。
陈娇娇来不及细想,此处是小厨房后院,布着苔藓和绿植的篱笆围起来一幽静空间,鲜有人经过。
她抬脚想走,却被顾琅玉拦住了去路。
这还是三年以来,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陈娇娇沉吟片刻,“顾世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几次三番针对我是为什么?”
这些话她,很早就想问了。
“这不是该问你吗?”顾琅玉俊容露出讥笑,“婶婶朝三暮四,水性杨花,怎么值得我以礼相待?”
“顾世子,你这是何意!”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净月庵内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陈娇娇面色一白,花瓣似的唇急速褪色。
这些年,家人都悉心避开净月庵当晚的事情,冷不丁被人提起,她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几近绝望的深夜。
顾琅玉如同一只斗胜了的孔雀。
可是他只是高兴了短短瞬间,接踵而来的压抑和沉闷并没有因为他的嘲讽而所有减少。
这么多年,他还是见不得她难过的样子。
他见她眼眶泛着一丝湿润红痕,心中不觉畅快,反而酸涩涩的。
可是转念,想到她惯会用这清纯的外表掩饰她的劣迹斑斑,心中只把他当成可以玩弄股掌之间的玩意,脸色越发阴沉。
阳光溶溶照着。
陈娇娇却周身生寒。
篱笆嫩叶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雨水,陈娇娇后退半步,手掌撑着篱笆桩才堪堪站稳,“你信这些?”
“当晚在现场有人亲眼目睹,你还不承认吗?名冠长安的陈家大姑娘,在为祖父守灵时做出伤风败俗之事,难道不是吗?”
陈娇娇目光复杂地看着顾琅玉。
如同看着一个未曾相识的陌生人。
她本以为他当年退婚,是因担心顾氏一族被祖父一事牵连。
原来,他是听说了庵内的风言风语,觉得她不守妇道,才会在祖父辞世、陈家落寞之际,另娶陈芸芸,以此来打她的脸。
陈娇娇苦笑。
难怪再见时,他看她如同仇人幽怨。
一切都有了解释。
陈娇娇挺直了脊梁,目光落落地看向顾琅玉,“世子,从前之事我从未负你;今日之事,我作为长辈,也不会怪你。只是有一件事望世子明悉,陈家长房素来行事光明磊落,不屑鼠辈行径。”
顾琅玉愣在原地。
大红抹额的束带在风中飞扬,直到那抹青色身影消失,他如梦初醒,心中反复念着那句:我从未负你。
顾琅玉垂眸失神。
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当年净月庵发生之事,他只找了陈芸芸认证。
得知自己一腔少年真心被无情欺骗后,他也没有力气再去追查所谓的真相,只担心得到的结果是一遍遍的自取其辱。
顾琅玉眸色黑亮,如同划破黑夜的剑光。
三年前的真相,他要亲手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