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梁月的小区,我整个人已经完全瘫软。
身体上的疲累,精神上的剧震,让我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能坚持下去。
我坐在小区外面的花坛上,光着的脚丫不知踩到了什么,竟流了血。此刻,那血糊着灰尘,黏黏糊糊肮肮脏脏的,就像我曾经的爱情。
我看着那血发呆。
不远处的保安,在探头探脑看了我三四回后,终于走了过来:“小姐,要不要帮忙?”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你的脚?”保安的视线在我脚上掠了一下,又飞快移开,是在为我难为情吧。
我嘴张了张,本能地说:“不用,我朋友会来接我。”
然而没有声音,只有气流。
保安呆了呆,说:“我帮你打120吧。”
我摇摇头,摸出手机,示意自己联系。
是联系朋友吗?
这么多年来,我的世界里除了林俞,就是我和林俞共同的朋友,又哪还有其他能称得上有交情的人。何况这交情还不能太轻,起码要够得上半夜来接我。
做梦吧。
我苦笑着翻了一下通讯录,在看到苏慎之的名字时,竟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我的手指摸着那满是嘲讽意义的三个字。
如果一定要有个人见到我这狼狈样,我宁愿是他。
反正,我最无耻最孟浪的一面他都见过了,也不在乎再见一见最狼狈最无助的一面。
我点开他的名字,在信息栏里输入了一行字:“血债肉偿,要么?”顺便附送上我的位置。
保安一直在旁边看着我,见我终于发了信息,舒了口气,退回保安亭里。
其实我疑心他这口气舒得太早了,因为我信息虽然发出去了,但是收信息的人,却未必会看到,即便看到,也未必会来。
不,不是未必,是肯定。
我不过是不想保安真的帮我叫120罢了。
保安在保安亭里停了一会,又走了出来,这回,却是端了一杯水。
“你嗓子哑了,喝点温水,会舒服一点。”保安憨憨的建议。
我笑笑,接过水杯,接受了他这份善意。
温热的水流从喉咙一路流下去,让我如坠冰窟的身心,恢复了点点活力。
其实我真的不是一个要求太多的人,陌生人的一点暖,就能让我哪怕在无边的悲凉里,也能生出一丝感动。
“等下你朋友来了,要他带你去医院。嗓子发不了声,是重感冒,要输液才好得快,何况你脚还流了这么多血,要好好清理、包扎。”保安细细碎碎地说着。长夜漫漫,有个人出点事说句话,他的时间应该过得快一点吧。
我点点头,说一声谢谢。这次,大概是喝了水的缘故,气流里有了点嘶哑之音。
“我再给你倒杯水。”保安看我发出声音,倍受鼓舞。
我再度摇摇头,看着花池里的树干,疲累地说:“我想休息一下。”说完,也不等保安回应,自顾自闭了眼。
我是要休息一下恢复点元气,这样,在天亮以前,我才好回家;这样,就可以把我的狼狈悲伤留给黑夜,不会让更多人看到。
我恍恍惚惚地闭着眼,似睡非睡中,感觉有人来到我的身边。
熟悉的气息。
我没有睁眼。
我知道是谁,只是,我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哪怕我闭着眼睛,我也感觉到那沉沉的视线,仿若有形物质一样,要刺穿我的伪装。
就在我快承受不了要睁开眼时,我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一双有力的手臂,把我拦腰抱起。
我再也装不下去了,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泪水肆掠而出。
苏慎之没作声,他抱着我,一步一步,平稳有力。
我亦没作声。
到了车上,我坐在副驾上,苏慎之专注的开车。
马路两旁的路灯,流光一样滑过,身旁的男人,神色有种过分的严肃。
我的眼角还有泪水的余痕。
我本来想问去哪,但是又觉得此举多余。就让他带着我,就这样开着车,不管去哪里,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终究还有一个人,他没有置我于不顾。
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终归不是一个人。
苏慎之沉默地开着车,把我带回了他的家。
到了家里,他又打来温水,帮我擦脚,找来酒精,帮我消毒,最后拿来纱布,帮我包扎好。期间我挣扎了一下,试图谢绝他的好意,自己来。但他抬了头,凉凉地看我一眼,我就再无勇气拒绝。
只好讪讪地看着他忙完这一切。
等终于弄妥了,他又一把抱起我,向卧室走去。
我条件反射地想要把他推开。
他站定,X光毫不留情的盯着我。
血债肉偿,他来真的了?
我忽然无限恐慌。
在发那个信息的时候,我是悲伤绝望昏了头,才那样不管不顾,可这一路折腾下来,我被浆糊填满了的脑袋,似乎又回归了一部分脑细胞,才发现自己做了件多么匪夷所思的事。
“对不起。”我用沙哑的声音道歉。
苏慎之没回应我的道歉。
他把我径直抱进卧室。
在他把我放到床上时,我整个人都有点微微颤栗,神经质地抓着他的衣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是求他放过?还是求他原谅?
苏慎之看一下我的脸,又看一下自己的衣袖,终于,紧抿的嘴唇发出一串平直的不带一丝感情的音节:“今晚文姨不在,你将就一晚上,明天我早点叫她过来,帮你洗澡。”
“所以……”
“不用肉偿。”他终于没忍住自己的厌恶,再看一下我抓着他衣袖的手。
我慌忙松开。
他再度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飞快的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经过这一夜的神经质操作,我和这个男人,想要后会无期,是不是越来越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