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急,有的是人急。
沉寂了许久的后宫仿佛一瞬间被太子回宫这颗石子震起了涟漪,各宫的姬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礼物和帖子如同雪花一般,似是不将玉堂殿淹没不罢休。
“夫人,这些东西可怎么办?”碧儿快急哭了,她虽然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树大招风,齐玉也叮嘱过她不许随意收礼。
可架不住人家话都不说一句,放下东西就跑!
齐玉懒洋洋的,眼皮子一掀,“着人来翻检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东西;金银之类便送往陛下那里,就说后宫诸姬愿为国分忧,请我将这些赠与国库,以备国朝之需。”
“若是有些问题的,全部毁了。”
碧儿领命去了。
齐玉捏着一支做工精细的钗子沉眉思索。钗子是鸾凤形状,从前栗姬的爱物。
刘荣归宫。长安城中这场戏,接下来又待如何?
午时已过,未时将至。长乐宫却有位不速之客。
王氏手捧佛经,在殿前头跪着。
秋天的日头不算浅淡,王娡却已跪了半个时辰。廊下有宫人暗暗心惊,王氏这是何苦?
细碎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越来越近。窦太后伸手扶上大长秋的手。
“王氏还跪着?”
从外而来的宫人答道:“是。”
窦太后缓缓起身,“宣她进来。”
窦太后不喜王娡,但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或许,王氏这次来求见,正是为了她心中有所猜测的那件事……
窦太后是个政治家。只要于目标有利,必要的时候,牺牲一些个人的喜恶是值得的。
——从匈奴侵扰西北的消息传来开始,王娡就在谋划着一件事。
听到前方宫人的脚步声越发近了,王娡心头一喜,随即放心的软倒在地。
引来宫人一阵惊呼:“来人——”
宣室殿。
刘启眉头紧锁,撂下笔,一脸躁郁。
匈奴蛮夷,欺人太甚——
满案几的奏章写的全是和亲!
泱泱大汉,几无人乎?
他作为一国皇帝,还要用女儿去换取和平。
每每想到自己那些和亲去的姑母姐妹和女儿,都深感惭愧。
刘启心中暗下决心,早晚有一天,他要让汉家公主不必远嫁异邦,边境安宁,无人敢犯。
赵侍人极有眼色,为刘启奉上汤饮。
汤水温热,恰好刘启耽搁到此时也未曾用膳,送上的正是时候。
就听殿前通传道,太子回宫,前来拜见陛下。
刘启将碗盅一放,大喜,“快快通传!”一旁的赵侍人也是一脸喜色:宫中前日出了巫蛊一事,若是今日能看见太子平安无事,真是再好不过了。
“扶朕起身。”刘启出言唤道。他身子不好,久坐之下疲乏无力,赵侍人又一时高兴,竟是忘了察言观色。
赵侍人急忙使力,口中称罪:“都是奴婢的罪过,一听见太子殿下来见,竟是得意忘了形了。”
刘启也不恼,“你有这份心,已是很好。朕这几日未见荣儿,担忧得很。”
刘荣在殿外,敛眉沉静等待着君父的召唤。盯着眼前宫殿的台阶,忽然就想起燕回。
踏踏的脚步声,是有人小步跑来的声音:“殿下,陛下召您!”
内监唤回刘荣的思绪。他整整衣袖,随着那侍人踏上台阶。
最后一级台阶踩在脚底,刘荣忽然心有所感,回身向自己方才等待的地方望去。
“荣儿!”刘荣回头,就见刘启扶着赵侍人,也将将走出殿门,正唤他进去。
就像一个期盼长子归家的寻常父亲,亲自出门相迎。
刘启就看见让自己为之骄傲的长子脸上现出笑容,那是见了父亲的尊敬与仰慕。
刘荣随即就要行君臣礼。
“你我父子,何须多礼。”刘启要拦下长子的行礼,往常一定要坚持礼不可废的儿子今日却一反常态,顺着自己便起身了。
惊讶之余,刘启还是有些高兴的。
有哪个父亲会不高兴孩子的亲近呢?更何况是他最为宠爱,寄予厚望的长子,他百年后的继承者。
刘荣起身后便扶住刘启的手,赵侍人极有眼色退后半步不打扰父子相处。
二人相携便进了宣室殿。
父子就坐。趁这个时候,赵侍人朝自己徒弟使了个眼色,示意将早已准备好的膳食端上。
“陛下操劳国事,午膳也没来得及用。恰好太子殿下归宫,您就用些吧?”
刘启笑骂道:“你这老奴,时机倒是看得准!”倒是未曾见怪。
赵侍人心下松一口气。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好多劝,今日幸好殿下回来赶上,否则陛下只怕要到晚膳时间还饿着。
“荣儿今日可用过了?”
“路途繁忙,尚未用饭。”
刘启看看饭食,再打量下自己貌似清减了许多的儿子,略一思索。
“荣儿,你来。”
刘荣抬头看向主位,发现竟是叫自己坐过去。
“惊讶什么?此处没有外人,不必拘束。”
“父皇,这……”刘荣眼里闪过纠结,终于还是顺从了。
他心里有疑惑。以往父皇待他虽好,也未曾好到这种地步。
刘荣年岁渐长,性情也不算活泼,很多时候刘启都将他当做一个大人看待了。
刘启这举动倒也不奇怪。却是此次宫中巫蛊一事捂得严实,众人依稀探听得到胶东王之事,却鲜有人知太子也受了诅咒。尤其齐玉这几次遭难算是实打实的扎在了刘启心里那块痛处,让他急于补偿在刘荣身上。
用过迟来的午膳,父子各据一席,翻看臣下上奏。刘荣已经十四五岁,也早已接触这些事务。
一时间,满室翻动竹简的哗啦声。
刘荣由于心里压了事情,神思有些不属。看刘启似乎心有烦忧,不禁出言询问,“父皇因何事忧愁?”
刘启闻言,也不在意,“前几日边境传来奏报,道是匈奴部有异动。”
刘荣眉心一跳,这件事……
“父皇何意?”
“不可一战而胜,则必不得不和。”
语带叹惋。“我大汉缺一员天命之将啊。”
刘荣萦绕心间的宿命感越来越重,“儿臣有一人,或许得用。”
刘启本是突发慨叹,听他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你道是谁?”
“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