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野山荒岭的,条件不行,但有的是热情。这样吧,咱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醉方休,你看怎么样?”
“用不着搞得那么隆重,不过吧,小聚一下,加深一下感情还是很有必要的,行,先谢谢李场长了。”马广途的话里同样透着仗义。
两个人正说得起劲,杨红花走了过来。
她冷着脸埋怨道:“我说二位领导,你们咋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呢?这可是盛夏季节,烈日当空,酷暑难熬,你们怎么就忍心看着本姑娘被晒成鱼干呢?”
“对呀!”李康达一拍脑门,夸张地喊道,“咋就把这茬给忘了呢?简直罪该万死,走……走,咱们这就打道回府!”
李康达说完,看都没看马广途一眼,直接转身走人了。
在去石坊农场驻地的路上,李康达仍然坚持让马广途坐到了自己车子里,两个人一左一右,身挨身坐着,看上去倒也和谐。
路上,马广途侧脸望着窗外,看到几乎全是绵延重叠的山峦,大部分呈土灰色,别说庄稼了,就连几片绿色都很稀罕。
李康达这个混蛋,尽他妈吹牛,这都改良了十几年了,还不照旧是一片穷山恶水吗?
真怀疑他们的脑子被驴踢了,竟然在这种卡斯特地貌上搞土质结构改良,还吹着喇叭喊要在这儿打造一流的无公害作物基地,简直是异想天开!
……
马广途凝神思索着,眉宇间不知不觉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马总,在琢磨啥呢?”
马广途转过身来,笑吟吟地说:“哦,我在欣赏你这片风水宝地上的大好风光呢。”
李康达嘘一口气,说:“马总啊,你就别糟蹋风水宝地这个词了,实不相瞒,这一片是最荒凉的,连兔子都懒得过来拉泡屎、撒泡尿,要是再不改造,就只能这样了。”
马广途知道他又想把话题引上土质改良,故意岔开话题问他:“李场长,你来这里多少年了?”
“十二年了。”
“时间够长了。”
李康达叹息一声,说:“是啊,既然来了,就想搞出点名堂来,要不然都不好意思跳出这个地方了。好在您来了,这下子我可就看到希望了。”
马广途摇摇头,抿嘴一笑。
“马总,我到了这个年龄了,你要是不帮我,那我就彻底没指望了,怕是要荒山埋忠骨了!”
“其实你坚守了这么多年,已经很不错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相信上级领导会给你一个好的去处。”
马广途边说边扭头看着李康达,并不见他脸上有多少伤感,反倒隐隐浮出一种玩世不恭的神情。
看来这个家伙真是不简单,他在这荒山野岭间呆久了,怕是早就沾染了草莽匪气。
不过有一点他想不明白,既然刚刚升任省公司副总的施万顺就是靠着这片穷山恶水发迹起家的,为什么就不拉李康达一把呢?
一定意义上说,李康达就是施万顺的垫脚石、铺路砖,也可以说成是一个吹鼓手,上位之后却冷落了他,这就有点儿违背常规了。
自己刚来,李康达就直眉瞪眼的要项目,目的何在呢?
难道仅仅是想借机搞点钱?
会不会是……
正想着,车子已经驶进了石坊农场大院,停在了办公楼前的广场上。
辛有镜见前面几辆车上的领导已经下车,便握住了车门把手,刚想起劲,门却被从外面拉开了。
门缝间,他看到了那条蓝色套裙,以及裙摆下面那双被丝袜紧裹着的圆溜溜的小腿。
“谢谢杨书记了,谢谢!”辛有镜有点儿激动,边下车边客套着,一不小心踩在了女人的脚上。
杨红花没喊没叫,甚至连脚都没挪一下,就那么心甘情愿任他被踩着,小声说:“用不着跟我闹客气。”
辛有镜听得出,这话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儿暧昧,脸上一阵不自然,说:“踩疼了吧?”
“没事,我皮实着呢。”杨红花随手关了车门,接着问辛有镜,“辛主任,你这是第几次来石坊农场了?”
“记不清了,大概不下十几次了吧。”辛有镜朝着马广途那边望一眼,反问杨红花,“杨书记是啥时候调过来的?之前来的时候好像没见过你。”
杨红花微微一笑,说:“这么说,辛主任差不多有五个月没来过石坊农场了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呗。”
“是啊,差不多有半年多没来了。”
“你自己算吧,我是三月份调到这边来的。”
“哦,可是……”
“可是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眼熟呢。”
“是吗?”杨红花盯着辛有镜看了一眼,眼角一挑,说,“这不奇怪,我长着一张大众脸,谁看着都眼熟。”
“你还大众脸?”辛有镜借机贪婪地盯了她一眼,说,“也许是太像一个明星了。”
“哪一个明星?”
“记不起叫啥名字了,反正电视里面经常见。”
“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你说的是那个小脚老媒婆吧?”
“切,不跟你瞎扯了。”
辛有镜有点儿慌乱,借口说我去马总有点儿事,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此时的马广途正跟李康达并肩站在院子的中央,望着北面那栋三层办公小楼指指点点,说着什么。
到了跟前,听见李康达正在抱怨,说:“马总,你瞧瞧……瞧瞧我们这办公条件,跟个解放前的礁堡差不多,是不是够寒碜人的?说句难听的话,堂堂一级企业,还不如人家个体户的门面敞亮。”
马广途明白他的小尾巴朝哪儿翘,却不表态,回过头问李康达:“这栋办公楼是哪一年建的?”
“十几年了吧。”
“建筑质量还可以吧?”
“可以个屁啊!砖混结构,墙体裂缝,墙皮脱落,连楼顶都漏风,一到雨季,里面就成水帘洞了。”
“有那么严重?”
“是啊,我跟弟兄们是冒着生命危险在里面工作呢!”
“为什么不推倒重建?”
“我也想呀,可那得有钱呀。”
马广途说了声倒也是,就闭了嘴。
辛有镜之前来的时候,几乎都是往野外的现场跑,从来没有留意他们的办公条件,现在才仔细打量了一番。
其实,这就是个三层平顶房,算不得是楼房,灰白色的外墙斑驳脱落,看上去就像个大花脸。
连一层檐下的六根立柱都歪歪扭扭,一不小心就会倒下去似的。
“李场长,省公司每年都是下拨经费的,里面就包括房屋建筑维修费用,你不会是在故意装寒酸吧?”
“就他们拨的那点小钱管个屁用啊?”
“应该不少吧,对了,还有各种名目的建设资金呀,改变一下用途,谁也不会说三道四,反正没有揣进自己兜里去,你说是不是?”
“那不成挪用了吗?再说了,那点钱好干啥?垒个鸡窝还差不多。”
“那你就发挥自己的优势化缘去,上边要点,中间掏点,再到下面所属的村庄里集一点,就足够了。”
李康达苦笑着摇了摇头:“马总你说得倒是轻巧,你知道天下最难的事情是啥?”
“是啥?”
“最难的事情就是伸手讨钱!因为人人都知道钱是个好东西,守财如命,所以讨起来就难。”
“事是那么个事,可我也就有所耳闻,李场长可是个大能人,建个办公楼还不是小菜一碟?”
“得了,马总您高看我李某人了。”李康达连连摆手,说,“不扯这些没用的了,走……走,咱们吃饭去。这时候跟你哭穷,也太不合时宜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都是好弟兄,有话尽管说。我呢,又是个属猪的,天生一副贪吃相,就算是天塌下来,照样吃得欢。”
“好,那就好,不过咱这儿可没有高档酒店,只能吃大食堂了,马总不会嫌弃吧?”
“大食堂好啊!我都十几年没吃大食堂了,想起那香喷喷的大锅菜,就止不住的流口水。”
两个人谈笑风生,走进了后院的食堂大院。
一进院门,马广途就看到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她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然后掀起了房间的门帘,说了声:“领导好!”
马广途心头一动,微微点了点头。
辛有镜紧随在马广途后面,与小姑娘擦身而过的一刹那,眼神在她的眉眼间逗留了一下,油生感慨:自古深山出美女,果不其然!
小姑娘的不单单是一个俊俏,还透着一股泉水般的清纯,算得上是清灵毓秀、媚而不俗,活脱脱一朵出水芙蓉。
辛有镜还有了一个特别的发现——小姑娘那双秋波潋滟的虽然游移不定,但视角的焦点只落在一个地方,那就是马广途的脸上。
所有人落座之后,小姑娘先是围在桌子旁转了几圈,沏茶、倒水、递烟……好一番忙活。
很明显,她是这个食堂里的服务员。
辛有镜心里隐隐惋惜起来,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子,怎么就甘愿憋屈在这种地方侍候人呢?
真有一点儿鲜花开在臭水沟的味道。
但女孩却满脸带笑,跑前跑后,毫无抱怨之色。
辛有镜环视一下满桌的宾客,看上去一个个油头滑脑,越发把女孩衬托得超凡脱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