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雪花飞舞。
铅灰色的阴云压得极低,寒风夹着大片的雪花打在窗棂上,门被吹得呼呼作响。
“雪又下大了,雪花片子就跟小孩子巴掌似的。”郁欢拉开门缝朝外看了一眼,大片的雪花立即随着寒风扑了进来。
“姐姐赶紧把门关上,这屋里好容易攒下一点点热气,都被你放跑了。”
室内烧着炭盆,郁竹坐在桌前翻看医书,两只脚搁在炭盆旁边烤着。
郁欢关了门,又插上门栓,回来坐在她身边,拿起做了一半的绣活儿,拈着针却不做,低声笑道:“这场雪一下,草原上的胡族可就开心死了,明年的草一定长得很好,肉也会便宜很多,牛大叔的生意肯定好做。”
田家前年搬到镇上,离牛肉张家住得不远。宝儿经常来找两个女孩子玩,郁欢则不顾宝儿的反对,别出心裁地管牛肉张叫牛大叔。
郁竹也放下书,拨了拨盆里的火炭,让它烧得更旺一些:“是啊,瑞雪兆丰年。不过开心是明年的事,今年冬天,怕是他们不好过啊。”
如此之大的雪,在草原上怕是已经形成了雪灾。胡族管这种大雪灾叫做白毛灾,这种天气是会冻死大部分牲畜的。
“幸好咱们搬过来了,若还在原来的老屋子里,不被雪压死才怪。”
郁欢想起以前的老屋,心有余悸地说道。
前年冬天的一场大雪,压倒了她们一家居住的屋子,幸好运气好到的是灶屋,当时恰好没人在灶屋里,算是逃过一劫。
事后,一方面冬日里修葺房屋不易,另一方面,江氏内心对姬旺之死总是有些害怕,不愿在曹家庄住下去。田治辉便卖了老房子,带着一家人在镇上寻了屋子搬来住,顺便开了医馆。
尽管买下老房子的曹老族长为了照顾他们,已经把房价抬得很高,但那点银子还是不够在正街上租一座店铺。最终田治辉还是租了偏僻些的临街房屋,这院子比较大,分为前后两进,前面做医馆,后面住人。
开了医馆,最高兴的人是郁竹,她终于实现了穿越以来的最大梦想,开个医馆,同父母姐姐一起安稳度日,日子过得很是温馨。
距离田治辉开始行医,到如今已经整整四年。这四年里,田治辉成为附近的几个镇子上颇有名气的大夫,虽然医馆位置偏僻,但闻名而来的病人倒还不少,田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顺遂。
随着医馆收入的增加,江氏也不再接外面的绣活儿,只是帮着医馆里煎药,顺便照顾相公和两个孩子。
来到镇上两年来,郁竹知道了很多事情。她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朝代,不是她所知道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
大庆朝的现任皇帝姓萧名呈阳,从太祖萧立龙建立大庆朝到今天,已经整整一百三十二年。
“这天也真怪,上午还好好的,一转眼就下起雪来了,竹儿你别看书了,这屋子里暗,仔细伤着眼睛。”江氏不在跟前,郁欢就像个合格的姐姐一样唠叨着,关心着妹妹。
确实如此,外面的天黑得就像傍晚一样,郁欢又舍不得在大白天点灯,屋里只有火盆暖暖的红光跳跃着。
见郁竹没什么反应,郁欢抢下郁竹手里的书,把自己的绣花绷子也一并放到桌子上,拉起妹妹的手坐在炭盆边,笑道:“好妹妹,给我讲故事吧。”
北地的冬天白天极短,夜晚极长。无数个漫漫长夜中,姐妹俩经常并肩躺在床上,由郁竹讲故事来打发时间,打心眼的郁欢极喜这些故事,却从来也没问过郁竹,这些故事是从哪里看来的。
火炭的光红红的,映着两张娇美的脸庞。
“从前,有一对兄妹俩,他们的母亲去世了,父亲为他们娶了继母……”郁竹讲起了童话糖果屋的故事。
郁欢这个吃货只听得口水直流,不停地询问那些糖果和点心的模样,郁竹看她那副馋涎欲滴的样子,笑道:“什么时候咱们上县城里买齐了材料,我帮你做一个小糖果屋。”
前世的她在不出任务的时候,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逛街和聚会,而是钻在厨房里做各种美食,爷爷吃得赞不绝口,只要能回家吃饭,就绝对不在外面吃。
也不知爷爷怎么样了,知道她死了,爷爷的身体能受得了吗?郁竹有些伤感地想,但愿爷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找他看病的病人再多一些,忙起来就不会太伤心了。
这八年来田家夫妻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地待她,她原本性子冷淡,却被暖得热乎了许多,在镇上出诊和人打交道多了,也多了几分人情味儿,总之以前那个冷淡又凌厉的郁朱,现在变了很多,有时还会做一些符合她八岁孩子身份的幼稚的事情。
如果说前几年江氏和田治辉在她面前还有些拘谨,时不时地把她当大小姐看待,让她心里很不舒服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似乎慢慢地淡忘了过去的事,也不再时时地惦记着她的大小姐身份,没有了那份主子和下人之间的拘谨,处得更像是亲亲的一家人。
郁竹很高兴,她也融入了这个家,从感情上把田家夫妇当做父母,却没法把大她一岁的郁欢当做姐姐来看,只能嘴上叫着姐姐,心里却把郁欢当作妹妹哄着。
风大了起来,风声里隐隐地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听声音像是从医馆前厅传来的,郁竹停止讲述,凝神细听。
“竹儿怎么不讲了?”
郁竹把手指放在嘴上,冲着郁欢做个噤声的手势:“嘘,好像有人来了。”
郁欢一下子闭上了嘴。
风雪声中,隐隐有说话声音伴随着嘭嘭的拍门声传来,说话的有男有女,口音怪异,似是胡族的口音。
“大夫大夫……”
“借住一宿……”
“发烧……大夫有办法吗?”
“说不定……”
“阿娜罕丽……”
“今天赶不回去了……”
“三天没吃东西了……吃不下……水也喂不进去……”
呼啸的风声里,话声被风吹得零落,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郁竹只判断出,门外来了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