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想到大哥竟然會輸,想到剛剛說的話,一時間臉上青紅交加,真想一走了之。
好在阿綰只是靜靜地看著場內的沈宴,並未注意到她的神色。
小販如約定般將籃子裡的白團遞給沈宴。
“這貓兒倒是生的不錯。”
它圓溜溜的眼珠子怯生生地盯著沈宴,四隻毛茸茸的爪子微微張開,想要去抓住他的衣袖,粉嫩的鼻尖溼漉漉的。
沈宴聽著它細碎的嗚咽聲,忽然覺得這波斯貓與綰娘倒有幾分相似。
長眸含笑,俯下身子將貓兒抱了起來,遞給阿綰,輕聲詢問道:“綰娘可要給它取個名字?”
“就叫雪團兒吧。”
白白淨淨的,乾淨又軟糯,雪團兒再對不過了。
雪團兒被阿綰抱在懷中後毛茸茸的腦袋就一個勁兒的蹭著她的衣領,甜膩細柔的叫聲,越發的讓人喜歡。
一旁的黃川柏大步上前,也想去摸一摸那貓兒的頭,不知為何雪團兒輕輕地躲開了他的手,將頭整個埋在了阿綰的懷中。
手尷尬的停在了半空中。
他訕訕一笑,小麥色的皮膚上略微透出幾分的紅暈,“看來這貓兒註定是不屬於我的。”
其實他心裡想的是,贏了比賽,這波斯貓也是要送與阿綰的。
只是技不如人輸了,心下倒也沒有多少波瀾,只道是時候多看些古籍詩文什麼的,增長些經驗。
眼神忍不住落到沈宴的身上,那少年歪著頭看著一旁,年歲雖然不大,日後定非池中之物。
阿綰也跟著抿嘴輕笑,“黃大哥今日還有空嗎?不若隨我們去前面吃點東西。”
“不用了,阿綰你們去吧,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帶著鶯歌早些回去。”
黃川柏擺擺手,拉過了一旁的黃鶯歌,告別後便朝著前面走去。
黃鶯歌此時已經緩了過來,臉上的笑意不減,衝著阿綰點點頭道:“日後再來叨擾。”
“沒有沒有,改日有空再見。”
阿綰連連擺擺手,看著他二人離去的身影,心想黃大哥的變化越來越大了,不似以往親近,但轉念一想。
人家畢定還是個將軍,昔日玩伴,早就物是人非了。
睫羽微顫,對上了沈宴如玉的面龐,以及那顯而易見的關心。
他一向敏銳,貫會察覺人的情緒。
周遭的人也在慢慢散去,偌大的街上星星點點的幾人也紛紛歸家。
現在她已有雪團兒和沈宴,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少女的心思多變,也極容易滿足。
一抹雀躍又浮現眼前,她輕聲道:“走吧,阿宴我們回家。”
“好。”
聲音如同雪落山頭,清冷間夾雜著松柏的凜冽,溫柔又剋制。
回到小院後
阿綰拿出來一個不大不小的籃子,然後鋪了些鬆軟的棉花放在上面,又墊上一層軟被,才放心將雪團兒放在上面。
沈宴見她一回家就不停手的佈置貓窩,便知曉她定是極為喜歡雪團兒的,眉眼間也染上了柔和的色彩。
多做些讓綰娘歡喜的事才好。
“阿宴,這麼小的貓兒應該吃什麼呀?”
阿綰有些焦急的看著雪團兒不停地吮吸著她的手指,似乎是餓了的模樣,便扭頭過問沈宴。
嫣然含笑,暈生雙頰。
沈宴看著綰孃的手指被貓兒含在口中,忽然也想將指尖放入那丁香檀口中。
長眸暗了暗,揉碎了一池清輝,“許是要喝羊奶。”
夜色已深,羊奶倒是不易尋找,也只能等明日了。
阿綰想了想,起身去了廚房,將細米熬煮成白色的米糊,待放到溫熱時,喂與雪團兒。
好在它聞到米糊的香味便忍不住小口小口
的舔舐起來。
直到乾癟的肚兒變得渾圓,又才顫顫巍巍的縮進阿綰給它做的窩裡,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可愛至極。
阿綰蹲在地上一動不動,仔細地盯著雪團兒,也不敢去驚擾它睡覺。
溫柔似要滴落下來。
沈宴長身玉立,竟無端的生出幾分醋意。
心想自己帶回這貓兒是不是有些不對,綰孃的注意力渾然放到了貓兒的身上,再沒有多看他兩眼。
過了良久。
沈宴幽幽開口道:“綰娘,是我好看,還是雪團兒好看。”
阿綰忍不住噗嗤一笑,黑白分明的杏眼兒靈動無比。
往日只聽他愛拿自己與旁人做比較,沒想到今日竟要和只貓兒相比。
就算日日面對那如玉的面容,仔細打量後還是忍不住誇讚一句驚為天人。
漂亮的眼尾上揚,長如蝶翼的睫羽微動,烏髮如上好的綢緞,既矜貴又優雅,似鍍上了一層月華光輝。
在夜間放大的瞳仁,比那狸奴更勾人。
他唇瓣色澤粉嫩,讓人想要去嘗上一口。
阿綰搖搖頭,將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小聲回應,“都說了很多次了,阿宴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明明這個答案也聽過很多次了。
沈宴還是忍不住勾起唇角,掩飾不住心下的喜悅。
綰娘又誇他了,真好。
阿綰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從荷包中拿出了一塊用油紙包裹好的桂花酥糖,像是獻寶一般,遞與沈宴,“諾,這個可甜了。”
“我專門給你留了一塊。”
沈宴發了高燒後,身子就有有些虛弱,若是久了不吃東西,就會唇色慘白,頭暈目眩。
後來阿綰便給他備了許多的甜食糕點,極是方便。
這酥糖入口即化,唇齒生香,當作小點心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多謝綰娘。”
接過那酥糖,沈宴並未急著將其拆開,而是放入了懷中。
被綰娘惦記著的滋味真好。
阿綰又將自己想開鋪子,但是無從下手的憂慮告訴了沈宴。
沈宴思索了片刻便應了,只道交給他便好,賺錢之事本就是男子的責任。
待二人回到自己的房中後,沈宴將桂花酥糖拿了出來。
一股清淡的香味溢出,每層層都撒滿了糖粉,看著都令人食慾大動。
他推開床榻,將酥糖放入了旁邊的一個不深不淺的小洞,洞內早就放了不知多少阿綰給他的點心,就像一個小寶庫一般。
合上床榻後那個小洞便看不出來了。
他眉眼間浮動著一絲隱秘的笑意,綰娘給他的東西都不捨得吃掉,就這樣好好的放著就好。
這是隻屬於他一人知道的秘密。
天色微微亮時,阿綰便早早的起身洗漱,看著雪團兒窩在懷中那副軟糯的模樣,忍不住彎了眼,幼貓兒總是惹人憐愛的。
不知是餓極了還是怎麼了,雪團兒微微張著嘴,有氣無力的衝著阿綰輕聲叫喚,湛藍色的眸子溼漉漉的,細小又脆弱。
阿綰俯身將它抱起,輕輕撫摸著他柔軟絨毛的腦袋,輕聲細語道:
“雪團兒乖,我這就去給你買些羊奶回來。”
回眸間便見著沈宴對自己言笑晏晏,眉眼溫柔繾綣,
“今日估計會早些散學,到時我們去看看鋪子如何?”
難怪他每日繁忙,還要將這些瑣事記在心上,讓人心下一暖。
阿綰點點頭,“好。”
兩人一道出了門,可今日的天氣望著卻不是很好,黑壓壓的雲霧遮了半邊天,陰鬱之氣揮散不開,很是壓抑。
問了一路,才知城東才有賣羊奶的,阿綰思索了片刻便急匆匆地趕去。
今日還早,買了羊奶再去正華堂也不遲。
清麗的眉眼落到旁人的眼中便是一道靚麗的風景,還不知城中來了這般佳人,一時間引了諸多關注。
好在阿綰一門心思都在羊奶上,未曾注意到路人的神色。
就在她準備穿過長街之時,一輛馬車忽然急駛而過,車伕揮動著長鞭,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任由高頭大馬狂奔在人群中。
不到片刻,哀嚎聲四起。
阿綰側過身子才發現車伕的長鞭朝著自己這邊甩了過來,瑩白的小臉上頓時有些慌亂和害怕。
身後不知是誰拉了她一把,阿綰整個人便倒了過去,好在是一位面容和善的嬸子,她面上帶著笑,
“沒事吧小姑娘。”
阿綰搖搖頭,口中說著這謝謝,起身想要離開,卻發現腳踝好像扭傷了這一走,就是鑽心的痛。
臉色不由得白了幾分。
嬸子見了她的模樣,也明白了幾分,言辭懇切道:“哎喲,小姑娘這腳扭了可不是小事。”
“前面有個醫館,我帶你過去怎麼樣。”
阿綰看眼前的嬸子待人柔和,自己受了傷走路也不方便,當下點點頭,
“多謝嬸子了。”
中年婦人攙扶著阿綰一步一步朝著小巷子中走去,天色已然昏暗的不像話,那雨滴也是說落便落。
二人都沒有帶傘,隨意就進了一處破廟躲雨。
“小姑娘,你先在這裡等一等,我回去拿把傘再過來尋你。”
中年婦人衝著阿綰又是一笑,見她眉眼間青澀動人,如枝頭高掛著的杏兒,心下生出的幾分憐憫瞬間化成一股惡意。
轉過身去,嘴角再沒了笑意,只需過了今天,就是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哪裡還要去管旁人的死活。
阿綰望著婦人遠去的背影,遲遲沒有再出現,忽覺幾分不對勁,可又想不出來。
只等著雨勢小點再往回趕。
那瓢潑大雨只有愈來大的跡象,沒有半分停的模樣。
再耽擱下去今日是要遲到了,不知齊鈺要怎麼笑她。
貝齒輕咬,思索了片刻還是覺得早些回去要好些。
可當她剛往前走幾步,耳後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音。
阿綰心生疑惑向後看去,卻被人一把捂住了口鼻,那人湊在她的頸邊,吐出來的氣息令人作嘔,
“好娘子可是想起我了。”
竟是那被沈宴打的只剩下半條命的陳麻子,也不知是從何處竄出來的。
他嗅著懷中少女的幽香,感受到懷中的溫軟,一時間色慾燻心,露出滿口黃牙,譏諷道:
“你那小郎君當時可把我打的不輕,今日我都得討要回來。”
望著阿綰清麗如花的面容,恨的牙癢癢,
“也不知你倆到底成事沒有……不過我也是不嫌棄的……”
阿綰渾身顫抖,一口咬在他覆在唇上的掌心,可使不出半分力氣,渾身發軟。
溼漉漉的眸子盯著陳麻子,才知他定是給自己下了藥,驚恐萬分,卻是沒有半分辦法。
她被陳麻子一把推倒在地,粗暴的手撕開淡綠色的長裙,露出裡面的小衣和雪白細膩的肌膚。
那人的眼神中頓時幽暗無比,如色中餓狼,想要將她拆骨入腹。
一行清淚從眼眶中流出,痴痴的望著破舊廟門外的大雨。
這廂在學堂中的沈宴卻一直覺得心中不安,煩悶至極,連多餘的眼神都不想給弈文賓。
弈文賓自知不討他喜歡,但還是上前道:“沈宴中你家中是不是還有一個表妹?”
沈宴清潤的長眸中閃過一抹晦暗難辨的情緒,似是有些訝異。
“你快去看看她吧,昨日我聽蘇百川與一個駝背長著滿臉麻子的人不知道說什麼,但隱約提到了你的表妹……”
他神色慼慼,“可能是要加害於她。”
駝背滿臉都是麻子?
沈宴玉面暗含戾氣,指尖不自覺用力,將手中的毛筆生生掰斷成兩截,難怪今日蘇百川路過他身旁時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
弈文賓還想說些什麼,就見那抹雪白衣袍已經奪門而出,步伐間可見慌亂。
沈宴未曾撐傘在雨中狂奔,隱約記得阿綰走的時候說是要去買些羊奶,他一路上抓著路人就問。
幸好阿綰生的惹眼,眾人對她也有些印象,便指明瞭方向。
只是一個清潤公子紅著雙眼癲狂的模樣著實有些嚇人。
阿綰感受感受到那人似乎想要扯下自己的小小衣,喉頭一陣腥甜,氣血上湧,她蔥白的指尖摸到一塊石頭。
來不及思考,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朝著陳麻子的頭上砸去。
陳麻子吃痛,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罵道:
“小娼妓,不好好伺候你爺爺,還敢動手,看我不弄死你。”
就在他得意之際。
腦後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待他望向身後才發現沈宴如同鬼魅一般立於身後,雙眼猩紅,完全沒了平時斯文的模樣。
眸色漸深,往日瀲灩的長眸顯現出幾分狠戾可怕的意味,驟然聚集起一片涼薄。
如同看死人一般。
陳麻子被這煞神打出了陰影,心底還是有幾分害怕,知道他下手狠辣,不留情面。
剛想說些什麼,就見沈宴握著生鏽的鐵刀狠狠地砍在他的肩膀處,竟生生砍斷了一條臂膀。
就是這隻手剛剛打了綰娘。
沈宴滿臉都是森然,步步緊逼。
陳麻子丟了一隻手臂只覺得疼痛不已,倒在地上,剛想要爬起來,又是一刀砍在了背上。
他雙目圓睜,已是受到了不小的驚嚇,口中胡言亂語,
“你不能殺我!你不能殺我!”
“貴人不會放過你的!他會替我報仇的!”
沈宴哪裡不知道他口中的貴人是誰,手中的刀卻越發的狠厲。
一下,一下直將他砍的血肉模糊,再也沒了動靜。
深遠雅緻的長眸中不含一絲情緒,如玉佛般的人此刻更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讓人心生戰慄。
阿綰嘴角的血跡還未乾透,渾身顫抖不已,看到陳麻子被沈宴生生砍死,一股涼意從頭到腳襲來,殺人了……
沈宴將砍捲了的刀刃丟在一旁,俯身將阿綰攬入了懷中,清華出塵恍若神祇,他溫聲安慰道
“沒事了,都沒事了,綰娘別怕。”
阿緊緊抓住他的衣衫,淚水大滴大滴的滑落,唇色盡拭去,阿宴為了她竟然殺了人,可她不能害他。
阿綰推開了沈宴,將刀握在手中,哆嗦著唇道:
“阿宴你快些走,今日這人是我殺的,與你半分關係也沒有。”
單薄的身軀不停地顫抖,顯然是害怕極了,頭一次遇到這種事又怎麼能不怕。
臉色蒼白如紙。
好在一直平安無事,那人就好似從未出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