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苏醒之时,燕姬出现在他身旁,皱眉嫌弃道:“你还真麻烦啊,一会儿生病,一会儿发痴!”
头痛欲裂,体内的精力却在弥漫着,显然对方耗费了自身真元来挽救他。
周剑没有丝毫感激之情,恨恨地盯着曾经的太子宠姬。
恨!周剑从没有这样恨过人!
周家事业遍布海内外,作为这一代唯一继承人,周剑从小就受到严格完整的训练,养成了权衡变通、不愠不火的性格。被这些人劫持,受到强制性对待,他内心即使涌现翻江倒海般的情绪,可也从未把喜怒形于表面。
也许高烧之余,自我约束能力降低到了极限,他竟然因为一个相识不多久的女孩子的死,刻骨并且不吝于表达的憎恨起了绑架他的人。
燕姬还是老样子,妖冶风情,天塌下来似乎也不过这么着。
看到贵公子的憎恶表情,她噗嗤笑了:“还真是个多情种子呀,佩服佩服。”
周剑眼眶通红,涩声骂道:“你们这一群无心无肝的冷血畜生!”
燕姬玩味般注视他的表情,撇撇嘴,笑道:“周公子,你先前反映是对的,这会儿就嫌过激了啊。不论喜怒,总之你在我们手里,你的性命可也悬在我们手上呢,骂两句,吵几声,占不到便宜,反要多吃苦头。”
周剑冷笑起来,说道:“燕姬,你也别以为天下人都是傻子。你们花这么大功夫精力劫我、救我,又把我放在这个地方,一放许多天,自然心有图谋。就凭你们这起小人,连无辜的女孩也不放过,呵,周某不妨预先告诉你:趁早收了妄念,你们不会成功的!”
他才发过高烧,之后遭遇大惊大恸,声带受损,显得非常嘶哑,全不似他平时那种优雅带点慢吞吞的语声,但他自遭擒以来所说的话,无疑以这一段最有威慑力。
燕姬嘴角边笑谑的意味慢慢消失,盯住他看了会,又笑起来:“多情公子,这话要在谈判席上讲才对呢。真没想到,你会为那样一个女孩乱了方寸。嘿,早知这样,我就劝少主不要杀她了——不过那孩子若活着,你就不见得如此了吧。哼,男人们哪,不都这样,见着新的就是好的,到手了,那便当旧物弃了。”
周剑病后虚弱,说完那段话精力也撑到极限,自顾颓然而坐,不再理她。
燕姬总逗他不开口,自感无趣,很烦燥似的离开了山洞。
周剑呆呆坐着,想着那少女。风雨中江上依偎,温软的身躯,清甜的体香,还有她的软语俏音。他慢慢滴下泪来,轻声念:
“岚影浮春,云容阁雨,澄泓碧展玻璃。……别有轻盈水面,清讴起、舟叶如飞。沙堤上,垂鞭信马,柳重绿交枝。”
“渐残红倒影,金波潋滟,弦管催归。……不尽湖边风月,孤山下、猿鸟须知。东风里,年年此水,贮尽是和非。”
语声嘎然而止,面前多了个人。
黑暗里白衣幽凉,周剑起先以为是照顾他的女婢月红,但直觉告诉他不是。
“你哭的那个女孩,她叫江云容?”
语音温润,清凉似雪,传入耳中,周剑竟然生生打个哆嗦。
但这语声似乎天然有种让人安宁屈服的力量,周剑竟也不追问对方来路,轻叹点头答道:“她叫云容……是她的名字。”
“你以前见过她?”
周剑想了一想,颓然道:“我在桃花坞遇劫,那天,那天,在桃花树下面,我看到她。奈何见她何其之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再无相见可能。”
对面声音里微微多了些诧异:“不过一面,你在哭什么?”
这般追根究底的问着一个人心底最隐秘的事情,仿佛非常突兀,但对面语气清浅且随意的问来,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要问个明白的。
周剑看向那袭白衣,距离他非常近,可无论他怎么分辨,也只见影影绰绰的一团,仿佛白色幽火于光影间沉浮。然而此时他的情绪为她清凉如雪的语音所引导,完全沉浸在悲伤中,微微低沉地回答:“见她一面,如切平生。”
“是么?”语音里微微有些笑意,“一见钟情,她也会有点点开心……和得意吧。”
周剑嘴角动了动,茫然道:“可我不能再见她了。”
那团白影仍然带着点笑意温和的回答:“你们并非一路,不见面也许才是最合适的。”
周剑睁大眼,不知其意,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影移动,慢慢的,一只手搭上了周剑肩膀。
周剑侧首看着那只雪白的、冰凉似雪的手,不感到诡异或害怕。但是,仿佛氤氲在他周围的一团莫名情绪缓慢荡开,他脑海里渐渐回复清醒,不由得问:“你是谁?”
那只手拍了拍他,收回去。周剑顺此望过去,发现可以看得清黑暗中的那团光影了。
她是一个人。身穿白衣的女子,安静立于黑暗之中。
虽然可以看得见了,但周剑还是觉得她身影飘飘忽忽,仿佛不是真人。
不过这种非人的感觉,和那两个黑白妖怪般的妖人完全不同,周剑只是感到她神秘、飘忽,以至幽远。
恢复了思考能力的他立刻想到,来者多半是自家、或者骄阳山庄,或者七皇子派来的异人。
终于,救兵到了。
他眸子随即有一瞬沉黯:晚了、太晚了,那个有着江云容那样美好名字的美好少女已被夺去如花生命!
只听得那依然温和但清凉的声音响起来:“宛洛山庄的周公子,你愿为她报仇吗?”
周剑一楞,立刻意识到,他刚才的揣想有点错了方向,来者并非他的“救兵”。
但她所问是他关切之事,再加上氤氲迷雾虽去,他却仍对面前的白衣女郎不生猜嫌,当即果决答道:“当然!我周剑与这群奸邪小人誓不两立!”
白衣女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审视他,随后轻轻笑了:“那好吧,周公子可愿照我所说去做?”
“可以。”周剑先肯定了一句,然后问,“姑娘想要在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