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6
嗯?
怎么会搜不到。
弥月下意识翻找,手机因为下午刚付过款,还是开机状态。“新的朋友”页面,有一个红色数字,不过点进去,明显是个女孩的昵称。
她想到什么,又戳设置页,一下子发现问题:“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
谢不琢转着手机,一声很冷淡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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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日头很烈,沙滩升温,弥月从洗手间回来,发现徐朗行不知什么时候上岸了。
他一身都是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头发全部被捋到了后面,乌黑发亮,跟抹了过量摩丝一样,站在凉伞下扇风。
旁边还有个差不多造型的男人,手臂上有一圈纹身。
两人一人一块冲浪板,站在一块儿和谢不琢说着什么。
走近了,弥月听出来,是很久不见的朋友叙旧。
“我说看着很像嘛,但不敢认。不过我看你微博前几天定位还在C市呢,怎么跑这儿来潇洒了?”纹身男问。
徐朗行笑笑,换了个姿势撑着冲浪板:“采风咯。”
“小白也采风?”纹身男转头。
“他啊,避难还差不多,”徐朗行抢先开口,幸灾乐祸道,“从美国回来就直飞这儿,没去见周小姐,这不,怕回家挨谢部长的削。”
谢不琢烟咬在嘴里,斜他一眼,很淡地哼一声:“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但没否认。
周小姐?
应该就是他老婆吧。
弥月这样猜到。
她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人,C市的豪门圈子中,夫妻表面和谐模范到能上杂志表彰,私下里却各玩各的数不胜数,已经不算什么秘密。
不过,像这样把夫妻感情不和摆在台面上的,谢不琢倒是头一个。
或许因为,对面两位都是知心友人。
但她可不是。
弥月对窥探他人的私事没兴趣,正要转身,却没想到慢半拍,被纹身男看见,大有兴趣地问:“哎?这位是……?”
“噢,刚认识的朋友,”徐朗行也看过来,“弥月,也在这旅游。”
到这份上,当然不好扭头就走。 弥月笑笑,自报家门:“你好,弥补的弥,月亮的月。”
“你名字很好听啊,我占南,叫我占哥就行。”纹身男说。
彼此知道了名字,大家就算认识了。这会儿接近四点,又有一波大浪要来,占南准备再去海里冲几圈,临走时邀请,晚上一块儿搞个篝火晚会,烤红薯吃。
“不是,我大老远从C市过来,你就请我吃烤红薯?”徐朗行一脸难以置信。
“我老婆怀孕了,就想吃这个嘛,肉也有,再弄个烧烤,这档次够可以的吧?弥月也一起来啊,我搬到滨城之后好久没这么热闹了,他们都说方言,听得费力。”
……
船是徐朗行的,弥月当然不好讲自己想要回村,又有占哥占嫂盛情邀请,于是,这天晚上,她就坐到了海边的篝火堆旁。
这个季节,岛上入夜了气温有点降低,风吹来穿短袖还有点冷,昨天她下水时就感觉到了,游着游着才热起来。
像这样燃着篝火,有夜风的清凉,也有火堆的温暖,正合适。
弥月很喜欢听柴火燃烧的毕剥声。
弥月其实没有见过真实的火堆,都是在助眠音歌单里听的。
刚当上公司财务总监的那一阵,她压力很大,怕胜任不了工作,怕年级太轻没法服众,怕闻母失望。
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就干脆站起来到阳台吹风。
钱孟乐就推荐她听各种疗愈音,水流、鸟鸣、风声,各种各样,什么都有。
听来听去,弥月还是最喜欢这种木柴燃烧的声音,清脆连绵,偶尔爆开一颗火星子打破单调,又温暖又安心。
后遗症就是,此时此刻,在火堆面前,她条件反射被催出了困意,双手托着下巴,望着烈火发呆。
“不是,说好的孤独呢,你认识这么一大票人算哪门子的孤独。”徐朗行撬开一瓶啤酒,看着不远处围着面包车,在音乐里跳舞的男男女女。
“害,基本都是我老婆的朋友啊,”占南换掉白天的冲浪服,穿一件花衬衫,简直把热带风情写在脸上,他揽着占嫂,下巴朝房车那抬抬,笑得很玩味,示意两人,“哎,要不要去认识下,给你们介绍妹子。”
听见这话,弥月那点瞌睡劲也是彻底跑干净了。
她没忍住,抬起头来看了占南几秒,然后,视线又转到他身旁的占嫂身上。
——见过诨的,没见过当着老婆的面给有妇之夫介绍女人的,就不怕被认为物以类聚吗。
但她可能是低估了这群人的接受能力。
占嫂在占南怀里笑得温柔如水。
有妇之夫本人呢,就坐在她旁边不远,一张简易折叠椅上。椅子是尼龙料子,黑色支架,像那种钓鱼人士用的。
整个沙滩,就两把椅子有靠背,一把在占嫂那,另一把,占南拎过来给谢不琢。他倒也心安理得,半点没客气,手抄在白色外套兜里,就这么大喇喇坐下。
这会儿,正靠着椅背在打游戏,单手摁屏幕,另只手时不时点一下,头也不抬地回:“不去。”
占南嘿一声:“你还挺清心寡欲。”
“平时也不浪。”谢不琢说。
“哟。”
“哟什么。”
“没什么,啧。”
谢不琢干脆也学他:“啧。”
占南:“……你啧什么?”
“你啧什么。”
占南说一句,谢不琢跟一句。
一股故意跟人杠上了的意思。但杠得很漫不经心。他大概不怎么沾烟酒,嗓音有种干净清澈的质感,比占南慢上半拍,听着悦耳,又懒洋洋的。
后来烤架搭好,几个人开始烤肉,占南往支好的白色小桌上一看,又低头看沙地,没找到东西,顺口问谢不琢:“啤酒呢,看见放哪儿了吗?”
谢不琢一局还没结束,靠在那,连动作也复制了似的,流畅转头问徐朗行:“啤酒呢,看见放哪儿了吗?”
正在打电话的徐朗行:“?”
自己找一下会累死你这个少爷是不是。
占南在他的鹦鹉学舌中败下阵来:“真的,就你这个样,我不知道周小姐看上你哪儿了,自己也长那么漂亮,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你。”
谢不琢撇头,轻哼一声,像调侃又像冷嘲:“要不你问问,电话要吗?”
“……”
“我们啊,要不起。不是谁都能吃得消周小姐这尊大佛的。”徐朗行打完电话,过来助阵,一把搭上占南的肩头。他和谢不琢一块儿玩了很多年,说话也要放肆一点。
占南一下就支棱起来了:“讲实话,也就你能,我看你们二位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不琢嗤笑一声,像是无语,又像无言以对。
“别扯淡。”
弥月低头,拨了下面前的烤红薯。
你们,还真的是,一点不拿我当外人。
“啤酒在哪里?我去拿吧。”她觉出一点尴尬,明明是不熟的人,却听了一耳朵私人情感秘密。
占南手底下忙个不停:“好啊好啊,就后边那个小仓库,叫老徐和你一块儿去。两箱子呢。”
弥月点点头,正要应“好”。
谢不琢将手机锁屏,揣进兜里:“我去。”
没半点解释。
例如——“徐朗行在忙着串串儿所以我去比较合适”,或者,“游戏打完了刚好闲得慌”之类的。
都没有。
占南愣住,连徐朗行也愣了下,看外星人似的看着他——这从小堆金砌玉养大的少爷什么时候主动干过活?
弥月也一时没动。
该说不说,她不是很想和这人独处。
只有谢不琢态度从容,起身往前。他个子高,腿也长,走出几步,约莫是察觉到什么,在月色下回过头来,一挑眉:“愣着干嘛?”
好像事儿就这么定了。
“……”
弥月只好跟上。
小仓库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建的,就在烧烤架后边四五米的位置,荒废很多年了,俱乐部的人用来放些杂物,乱七八糟的也没人整理,统统堆在一起,平时大家聚会要用的烧烤架什么的也放在这里。
没灯,黑漆漆的,要靠手机电筒照明。
“是这个吗?”小仓库实在太黑,弥月有轻微的夜盲症,黑暗中不太看得清楚,蹲下去,将手机凑近了看。
谢不琢“嗯”一声。
本地特产的啤酒,一箱8瓶,不算很大,弥月将手机放在膝盖上,准备拿走其中一箱。
谁知,谢不琢也在这时伸手,两人目标重合,黑暗中,手就这样撞到一起。
那一刻,皮肤的触感鲜明。
脑海中不知怎的就浮现出了快艇上看见的那一幕,男人闲闲靠坐,手搭着座椅背垂下来,骨节分明,修长清晰。
耀眼的日光从玻璃后穿透进来,仿佛凝在指尖。
触电一样,弥月飞快收回。
“不好意思。”
碰上一点事就道歉,看似有礼貌,语气中的客套疏离却仿佛在拉出一道生硬警戒线,横在两个人中间。
谢不琢对此有种天生的敏锐,收回手,转而抄进外套里。
月光寂寂,他打量着她,忽而有点好笑:“弥月,我怎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