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刚踏进膳房，张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凑到林依跟前解释，“夫人，是孙嬷嬷偷了膳房的东西，被厨娘看见，偏这人嘴硬的很，死不承认！”
“我没偷，你们含血喷人！”
孙嬷嬷此时被另外两个烧火的嬷嬷按在地上，发髻散乱，鬓边一缕缕散落的头发随着她剧烈挣扎晃动不已。
张嬷嬷上前赏了孙嬷嬷一个巴掌，直将她打偏了脸去。
“你还嘴硬！”
孙嬷嬷猛地将头回正，恶狠狠地抬头死死盯着张嬷嬷。
“你个手脚不干净的恶毒婆子，还敢瞪我！”
说着，张嬷嬷举起手来便是要再打。
“张嬷嬷，你做什么！”点翠上前一步，面色不虞，“当着夫人的面就敢对他人动手，你眼里还有夫人，还有侯府吗？！”
张嬷嬷立时半躬着身子，做出一副恭敬模样，“夫人明鉴，是孙嬷嬷偷了东西，嬷嬷我只是一时气不过，失去理智这才动的手。”
“夫人明察，我们可以为张嬷嬷作证，孙嬷嬷是偷了东西的。”
“是呀，请夫人明察。”
侯府的膳房里一共两个厨娘，一个帮厨，三口灶台，两个烧火嬷嬷。此时，除了孙嬷嬷自己，其他人口径出奇一致。
林依一双星眸淡然扫过在场所有人，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无论在哪里，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和矛盾。
“大胆孙嬷嬷，所有人都能作证你偷了东西，你还敢狡辩！”
伴随林依的话，膳房其他几人眼中流露出几丝得意，看向孙嬷嬷的眼神似乎已经提前看到了她的下场似的，骄傲，嘲讽与不屑。
林依再开口，所有人都像吃了颗定心丸，“府上容不得作奸犯科，手脚不干不净的人。”
“夫人为人公正！”
“夫人明察秋毫！”
唇角微扬，林依的目光在膳房内逡巡，本应热气腾腾的膳房却没有一丝人情味，寒冷如冰窖。
“她偷了什么。”
“回夫人，是鱼肉！那鱼是难得一见的江中鲟，鱼肉紧实，口感细腻，一条价值百两，是晨起蔡嬷嬷命人送来的，一直养在缸里，最是新鲜不过！原本剔了骨，切成片留作午时汆鱼肉丸子汤的，可我们前脚刚出去，后脚那鱼肉就不见了，当时只有孙嬷嬷自己留在膳房，定是让孙嬷嬷偷走了！”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拿双，孙嬷嬷偷的鱼肉藏在哪儿了？”
“这……”那厨娘一阵语塞，“回夫人，只要好好审审孙嬷嬷定能查出来她将鱼肉藏在哪儿了！”
林依淡淡瞥了她一眼，只一眼，便叫厨娘全身抖了一下。
“侯爷是皇上亲封的正阳侯，为人最是正直忠勇，你一个小小厨娘，竟想让侯爷身后背上残暴屈打成招的罪名？你算个什么东西！”
玉楼搬来一把椅子，众人散开，林依端坐正中央。
林依这几日不再孕吐，全靠孙嬷嬷那一手好厨艺。
眼瞅着孙嬷嬷即将攀上当家主母，岂会为了一块区区价值百两的鱼肉惹得一身腥臊？况且夫人没有直接将孙嬷嬷处置了，那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看似站在众人一边，实则句句在为孙嬷嬷拖延，周旋……
点翠聪慧，细细分析林依方才的表现，心中便有了计较，恰巧此时林依用眼尾余光扫了她一眼。
点翠瞬间领会，微微颔首，向前半步，站在林依身旁替她开口。
“撇开孙嬷嬷是否偷过东西不谈，单说咱们夫人怀着侯爷的孩子还要在房中等膳房迟迟送不来的午饭……张嬷嬷，你倒是说说，你们几个先是当值时不在膳房做饭，此时又因为一块鱼肉闹得膳房乌烟瘴气，连同主子们的膳食都耽误了，合着一块鱼肉的丢失与否是比伺候主子更要紧的事了？”
“这……”张嬷嬷一时语塞。
“回夫人，老奴有话要说！”孙嬷嬷扭动肩膀，想要挣脱桎梏，却不得章法。
点翠命令道，“放开孙嬷嬷，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岂能不由人分辨两句了？”
挣开两人的钳制，孙嬷嬷跪着在地砖上向前挪了两步，“回禀夫人，她们虽是府中厨娘，可所有餐前的食材准备都由老奴一人完成，她们从未插过手，平日里欺负老奴，老奴便也忍了，可方才！”
孙嬷嬷猛然间回头，眸中燃起熊熊火焰，怒不可遏地指着其中一个厨娘，“可方才，她为了强逼老奴承认偷东西，竟然要将那一锅热油倒在老奴身上，求夫人做主，救老奴性命！”
“没有，夫人明察，我……我，我没有！”那厨娘惨白了一张脸，跪在地上。
林依注意到张嬷嬷与另外一个厨娘脸色俱是一变。
正在此时，房外屋脊上传来一阵阵猫叫声，有个家丁突然喊道，“鱼肉找到了，夫人，鱼肉被猫叼走了！”
众人呼啦啦向门外聚集，均抬头向房檐上看，一只胖墩墩的橘猫蹲在房檐上嘴里啃的正是鱼肉。
下人们七嘴八舌道，“夫人，是猫偷了鱼。”
“那不是孙嬷嬷……”
“张嬷嬷冤枉人了呢。”
“还要泼孙嬷嬷热油，真恶毒……”
林依板起脸来，说道，“孙嬷嬷起来吧。如今水落石出，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夫人，奴婢冤枉了孙嬷嬷，愿给孙嬷嬷赔礼，但奴婢真的没有想泼她热油，请夫人明察。”
“清官难断家务事。张嬷嬷，你自个儿去老太君面前将这事解释清楚。”
林依站起身来，点翠顺势扶起她的胳膊，转身向外走去。
“孙嬷嬷。”
临走前，林依突然叫住了孙嬷嬷，她眸光清澈，如一潭碧水，荡漾着粼粼波光，一颦一笑中皆是风情。
孙嬷嬷怔愣，立时躬身应答，“老奴在。”
“若是再有鲜虾馄饨，给本夫人留一碗。”
微微张开了嘴，孙嬷嬷心中一阵悸动，她岂会不知这是林依特意给她做脸，替她这个老婆子撑腰。
孙嬷嬷咬紧下唇，收下林依的好意，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坚定，只听她一字一句道，“是，夫人！”